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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笑了兩聲,極度不走心使得聽起來有些瘆人:“你們陽明洞天真有意思,既不像牛鼻子,又不像齊家那群迂腐不堪的儒生——”蘇錦打斷他,輕聲道:“你叫唐青崖,對不對?”那人突然一愣,唇角的笑驀然消失,他甚至略微吊起眼角,整張臉變得十分古怪,似乎看不透眼前這弱不禁風(fēng)的年輕人如何知曉他的名姓。蘇錦又道:“你救我,是不是也因為想從我口中套出的消息?”唐青崖無所謂道:“誰稀罕那劍譜,我路見不平,順手救了,你還要疑神疑鬼,真是不知好歹,喂不熟的狼崽子?!?/br>若他言辭閃爍,或許蘇錦一個字都不會信;可他偏生說的隨意,好似真的對那武林中人人肖想的劍譜沒有半點興趣。蘇錦半晌沒有吭聲,又道:“你十二年前,送過一個孩子去會稽山。”唐青崖仔細地回想后,半信半疑道:“還有這回事?我不太記得清了,你是聽貴派師兄說的么?大概只是我所有拔刀相處中的一樁吧。”蘇錦警惕地看著他,心頭那一點遇見恩人的喜悅驟然被這句話壓下去了。眼前這人相貌平平又態(tài)度模糊不清,舉止輕佻,實在和他記得的那個人完全不同。那人彼時還是少年,十分疏遠,又對他貼心。唐青崖三個字已然成為了他的一個慰藉,若是沒有他,蘇錦早就死在錢豹手中,更遑論拜入陽明,有幸成為凌霄劍的弟子。他以為唐青崖救他,應(yīng)當(dāng)是個好人,豈知數(shù)年后機緣巧合再次見面,這人卻……他單方維持了十二年的感激,對方好似根本不放在心上。帶著一點殘存的僥幸心,蘇錦最后問他:“你就沒有一點印象嗎,或許你救的那人死在會稽山上了?!?/br>唐青崖道:“人死如燈滅,惦記又有何用?”那雙極亮的眼黯淡片刻,仿佛多年來維系心尖一點尚存感激的夢醒了。蘇錦猛然站起來:“今日之事多謝有你,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不送?!?/br>唐青崖卻不動,置若罔聞道:“陽明洞天音訊全無,你初涉江湖什么都不懂,又得罪了朱雀幫。他們可沒什么好涵養(yǎng),而且人多勢眾,若是上門尋仇,你怎么辦?即便羅漢生此次大發(fā)慈悲放過了你,陽明弟子的身份又能藏多久,屆時你當(dāng)如何自處?”他每一個字都問在蘇錦最脆弱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指戳他痛處。這番話說完,蘇錦已緊皺眉頭,幾乎動了揍他一頓的邪性。唐青崖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道:“我給你指一條明路,不如跟著我。家父同謝前輩是過命的交情,此次本是給謝前輩送壽禮,現(xiàn)在卻是不必了——我探明情況,已飛鴿傳書回唐門內(nèi)府,不日便會得到回答。”蘇錦道:“這是何意?”唐青崖道:“家父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卻與謝前輩深交多年,他得知此事,不會坐視不管,說不定會放任我去查……你跟著我,豈不要好過許多?”又是字字珠璣,句句屬實。站在那里的少年進退兩難后,冷哼一聲:“你若要幫我,至少拿出誠心,將你的易容去了——真面目都不愿示人,讓我拿什么信你?”唐青崖驚異片刻,鼓掌道:“竟還能看出在下的臉經(jīng)過易容,莫不是在下實在俊美無儔,這都藏不住了?”他面上的易容使得五官僵硬,此時做出夸張的表情,更顯得格外扭曲,看上去雖沒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奇效,也足夠止小兒夜啼了。蘇錦目不忍視地別過頭去,故作平靜地喝茶,好把那點復(fù)雜的心緒平和成強裝的見慣不驚。茶水下肚冷靜不少,蘇錦道:“你又為何要帶著我?!?/br>唐青崖的眼神閃爍須臾:“好人做到底……何況這位小哥長得這樣瀟灑,出手相助也是情理之中?!?/br>那個淡漠的影子在這一刻突兀地生動起來,蘇錦訕訕地想,“他這十二年是發(fā)生了天大的變故么,怎么如此不要臉皮?!?/br>在這一來二去之間,他竟突然不記得要悲傷了。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降溫感冒了又要吃藥哎ˊ_>ˋ☆、第六章當(dāng)晚無論是蘇錦還是唐青崖皆徹夜無眠。前者滿腹疑慮,輾轉(zhuǎn)反側(cè),后者事不關(guān)己,正經(jīng)地靠在桌邊冥想。陽明洞天幾近覆滅已是事實,即便對幾位師叔的下落擔(dān)心得很,眼下蘇錦最無法思考透徹的卻是另一件事。朱雀幫的兩個小嘍啰故意激他,不易出鞘前,他曾感覺分外異樣。好似下山后的每一件事都在挑戰(zhàn)他的耐心,稍有慍色,立時丹田翻江倒海般就要無法自控。在憤怒的頂點,更是氣血上涌……蘇錦坐起來試著調(diào)息,他默聲誦起凌霄訣。此乃陽明洞天的基礎(chǔ)心法,為祖師所創(chuàng),調(diào)和陰陽,引正真氣,使之短期充盈丹田流經(jīng)四肢百骸,對于調(diào)養(yǎng)生息十分有益。蘇錦練了十年凌霄訣,許多字句都在內(nèi)心熟讀過千百遍。他嘗試著和平時一樣去調(diào)息,的確舒適,可卻始終覺得身體某個地方仿佛橫生阻攔,雖對修行無害,只是多少降低了效率,但感覺十分不舒服。他循環(huán)了一個大周天,覺得胸悶仿佛好了許多,喉頭那口血嘔出來之后總算暢快了。蘇錦躺下,開始思索日后的出路。唐青崖的話不能全盤否定,可他也未必就輕信了。這人他還捉摸不透,帶他上路的理由更是莫名其妙,聽著像個玩笑。在陽明之時,謝凌很少向他說山下的事,更別提武林各門各派,以至于他對于“唐門”二字幾乎知之甚少。這門派居于蜀中,有數(shù)百年的基業(yè),門人行蹤詭譎,據(jù)說每個都是頂尖的刺客,雖后來開始做些正經(jīng)營生也耐不住旁人提起時面有戚戚。思及此處,蘇錦翻了個身,臉孔朝外隔著一層床帳看向唐青崖的方向。那人本已悄無聲息許久,卻在蘇錦翻身的那一刻突然開口道:“你是不是在懷疑我?”心思驀然被看透的感覺并不好受,蘇錦沉聲道:“你沒休息?”衣物摩擦的聲音,似是唐青崖從坐正變?yōu)榱送嵬崤づし谧腊傅淖藙?,他仿佛根本沒聽到蘇錦的聲音,自言自語道:“你遭此大變,對周圍都充滿了警惕,其實是件好事。我猜你現(xiàn)在最想回會稽去?!?/br>蘇錦道:“怎么,不可以么?”唐青崖道:“那些人如果還沒離開,你回去就是往火坑里跳。”蘇錦沉吟片刻,問道:“天亮之后你打算去何處?”唐青崖道:“問得好……我要去一趟洞庭?!?/br>蘇錦奇道:“去洞庭做什么?”唐青崖笑道:“眼看立夏就要來了,到洞庭自然是去賞荷花?!?/br>他言畢,仿佛十分得意地品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