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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見人走的干凈了,清了清嗓,開門見山道:“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了,有什么話,你不妨直說吧?!?/br> “我方才隨舅母來府上時,是三夫人和七姑娘去迎的我們,”鐘意思來想去,還是選擇從一個最不容易出岔子的角度開口,猶疑著緩緩道,“聽七姑娘說起,今日這賞花宴,燕平王妃與世子都要來……?” 別的鐘意沒敢多說,怕說深了讓林照覺著難堪,但僅此一句也就夠了。 “我還當你是在愁什么,原來還是為這個,”林照抬手作了個“打住”的手勢,直白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不必說了,我來說好了。” “你從姑姑那里聽到的消息應該沒有錯,祖父心中已下了決斷,要我嫁到燕平王府去。如若不出意外,今年冬或明年春便要辦了喜事。至于林周她們……” 林照皺了皺眉,像是一時想不到該用什么詞去精準描述,頓了頓,只委婉而又言簡意賅道:“不過是母親的垂死掙扎罷了,不足為懼?!?/br> 林照的生母是她父親的原配,已經(jīng)故去多年了,如今的林府大夫人是繼室填房,還給林父生了兩子一女,那個女兒,便是素來看鐘意不順眼的七姑娘林宵。 如今林照口中的“母親”,自然指的是那位身為填房的林大夫人,想來她也是看上了燕平王世子這個乘龍快婿,想踩著林照給自己親女兒鋪路罷了。 不過想想也知道這事兒是不能成的,就不說聽林照話音,這婚事是林閣老親自點的頭,就看往年戰(zhàn)果:自鐘意認識林家姊妹起,林府內(nèi)院那些牛鬼蛇神、群魔亂舞的鬼蜮斗法,林照就從來沒輸過。 如今還真是最后的“垂死掙扎”了。 也不怪鐘意從林照的這句“不足為懼”里生生聽出了“不以為意”的感覺。 “只是我卻如何也沒有想到,林閣老竟然真的會作如此決斷,”鐘意眉梢微凝,低低地感慨道,“那燕平王世子,畢竟是定了婚事的,你……” ——不覺得委屈么? 只是這最后半句,鐘意話到嘴邊,怕觸了林照的傷心事,終究還是忍了下去。 “我也沒什么可委屈的,”只是有些話,鐘意即使不明說,林照也聽得出來她的未盡之意。猶豫片刻,林照垂下眉睫,眼神放空地盯著手中的茶盞,嘴上卻是單刀直入地與鐘意坦白道,“這本也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祖父也沒強逼我,他只是把最后的寶全押在我身上罷了,我受林府生養(yǎng)恩澤一十七年,如今林家有傾頹之兆,我身為林氏子女,也自該獻身,放手一搏……更何況祖父早先還給了我兩個選擇:要么入宮選秀,要么嫁到燕平王府?!?/br> “到燕平王府至少還能做個側妃,這要是入了宮,才真是一枚小石子投入深潭,連個響都聽不著。到時候能活成什么樣都難說,還管什么委屈不委屈呢?!?/br> 有些話,林照本不欲與鐘意多說的,只是如今她身處窘境,四面楚歌,反思內(nèi)省時,卻突然發(fā)覺:這些話,好像除了鐘意,她也實在沒別的什么人可以說了。 “林家要敗了,這回是真的要完了,”既然開了個頭,剩下的話就很好說了,林照趕在自己感到后悔前一鼓作氣地對著鐘意傾瀉道,“最遲今年八月,祖父就要上書辭官、致仕歸鄉(xiāng),把手中的權利徹底交接出去,等到那時,洛陽城里便徹底沒有‘林府’了?!?/br> 鐘意悚然一驚,正身坐起。 “其實已經(jīng)算是很好了,”林照苦笑了下,帶著抹淡淡的自嘲自我開解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古來如此,更何況祖父先前做的那些事……唉,我說句對祖父不大尊敬的,今上若是個心胸狹隘的,早便能砍了他以儆效尤,再抄了林府填充國庫去?!?/br> “如今林家能全身而退,已然是現(xiàn)在這位陛下宅心仁厚,愿意給老臣們留一份體面了。” “怎么就到了這一步呢,”鐘意仍還被這個消息震得有些回不過神來,也不知道是在問林照還是自言自語地喃喃道,“林閣老如何就至于要非退不可了呢?” “他在朝野民間的聲望那么高,今上若真是宅心仁厚,為何就容不下林家呢?林府也沒犯什么罪不容誅的大錯,怎么就至于要抄家沒族了去……” “林家犯的,是站錯隊的大罪,是身為臣子卻妄圖插手宮闈是非的大忌?!绷终掌>氲卮瓜铝搜燮ぃp眼微闔,有些事情壓在她心頭實在是太久太久了,往日里無人能說,甚至連她祖父都未必愿意耐心冷靜聽她分析,今日碰上鐘意,也算是一股腦地全倒出來了。 “這又與我祖父他名聲民望如何如何好有什么相干的呢?”林照苦笑道,“怕是名聲越好、民望越高,反越是祖父的催命符了?!?/br> “我早先便勸過他的,奪嫡是那么好摻和的么?中宮雖不受寵,可自古國賴長君,太子長剩下的皇子那么多歲,先帝百年后的事情哪里說得準呢?”林照越是回憶,笑容越發(fā)苦澀,“且若是貴妃當年能生便罷了,可貴妃連半個子嗣都沒留下,他們又還在折騰些什么呢?難道還指望當年貴妃在時先帝連看都不看半眼的繼后去爭寵么?” “但有什么用,該勸的、不該勸的,我當時都勸過了。嘴皮子磨干,也抵不過人微言輕,祖父既不愿意聽,林府走到今天這一步,在兩年前先帝駕崩、太子登基時便已是注定的了?!?/br> 這些事是鐘意從沒聽過、亦沒想過的,鐘意在承恩侯府時,不過是一盞被擺起來裝飾好看的美人燈*,林氏只消得在她需要時能把鐘意拿出去賣個合算的好價錢便是了,自然不會去讓鐘意知道這些,更別提與她參謀合計了。 是而鐘意被林照的話一時震得三魂七魄都錯位了大半,久久地作不出半點反應來。 其實鐘意也沒有多么天真,駱貴妃和傅元后之間的齟齬斗爭朝野內(nèi)外都傳得響亮,鐘意不是不知道承恩侯府因駱貴妃的緣故,或者因可能參與過的奪嫡舊事十分不受新君待見,但她原也只知駱家情況不好,萬萬沒有想到,連同為姻親的林府境遇都這么差了。 “其實也不好全怪祖父不聽勸,”林照把憋在心里悶得要生霉的牢sao話吐露完了,也收回了些許理智,苦笑著淡淡道,“其實應該說,在你、我未出生前,自祖父把姑母嫁給貴妃娘娘的兄長起,有些事情,便早已注定了?!?/br> “祖父他當年既享過貴妃娘娘的蔭蔽抄著捷徑踩著旁人往上爬,如今落魄了,也合該旁人反過來再把突他踩下去了,一飲一啄,也是天定?!?/br> “其實說來也不過是成王敗寇,勝者為王,敗者認輸,祖父也算是輸?shù)暮荏w面了。”林照安慰鐘意道,“至少今上看起來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也沒有當庭撤職,還留給祖父一年多的時間來作緩和,一點一點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