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過了。他同意了這件事，你不必?fù)?dān)心太多?！?/br>
    這話教蘇答一愣。老爺子肯松口讓她走？

    蔣奉林沒有誆她。

    從蔣家搬至這里調(diào)養(yǎng)，他們父子倆已經(jīng)多年沒有好好說過話。他的醫(yī)療條件、休養(yǎng)環(huán)境，所有一切，蔣家都傾盡所能地提供。

    但蔣涵德很少見他。不是不愿，是不忍心。

    蔣奉林要蔣涵德放蘇答走。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在閉上眼之前，唯有讓蘇答免于再次陷入同樣的境地，他才能徹底安心。

    蔣涵德曾經(jīng)對他有過很高的期望，只可惜沒能等到蔣家在他手里壯大，他就先被命運的惡意踩中。

    從前引以為傲的兒子，如今纏綿病榻虛弱不堪，看著他茍延殘喘卻仍拼勁氣力懇求，即使是心硬如蔣涵德，最終也還是忍不住顫抖，敗下陣來。

    蔣奉林什么都拋開了，他只要蘇答將來不會有后顧之憂。

    手停在她發(fā)頂上，他似嘆非嘆，溫柔地世間無二，“他們讓你嫁人，為什么不告訴我？”

    蘇答動了動唇，沒能說出話。

    蔣奉林知道，蘇答的婚事，蔣家原本想速戰(zhàn)速決，那段時間他病情加重?zé)o暇過問，他們又算準(zhǔn)了蘇答不會開口讓他cao心。

    她總是這樣，學(xué)得太乖，懂事得讓他難受。

    “你忘了？”他帶著笑意，聲音幽幽。

    蘇答抬眸，直視著他如水的、未因時間變化而蒼老的眼睛，怔了怔。

    “我說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別怕。有我在?！?/br>
    “……”

    蘇答驀地鼻尖發(fā)酸。她抿住唇，忍下那一瞬突然涌起的想哭的感覺。

    被帶到蔣家的時候，她才幾歲。

    她的母親，那個偶爾會去看她的，總是很憂愁，連笑都縈繞著愁緒的女人，某一天突然就不再來了。

    大人們告訴她，她母親死了，永遠(yuǎn)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所有的一切充滿未知和恐懼。

    后來，是從黑色汽車上下來的蔣奉林，把她接到蔣家，牽著她的手帶她一步步邁進(jìn)那座有雕花鐵門的大房子。

    她怯生生站在蔣家的臺階前。

    那時蔣奉林蹲下|身，輕輕對她說：“別怕，有我在。”

    一過多年。

    直到鞭長莫及失去庇護(hù)能力之前，他一直都在履行諾言。

    蘇答握著他嶙峋毫無rou感的手，忍不住紅了眼。

    “你不必守在我身邊。去做你的事，去交朋友，去看看沒見過的風(fēng)景，聽不同的語言，嘗不同的食物?！笔Y奉林說，“你還年輕，還有未來，不要被我絆住腳?！?/br>
    蘇答微微哽?。骸拔摇?/br>
    她說不出話。

    他還有幾年吶，誰都不知道。

    她放不下，無數(shù)次想逃離蔣家，揚起翅膀飛不了多遠(yuǎn)又折返。即使躲到申城讀大學(xué)，可他還在這里，于是她最終還是只能回來。

    “我不逼你?！笔Y奉林哪里會不知道，嘆了嘆氣，撫摸她的腦袋，聲音沉緩地說，“你好好考慮……好好考慮?！?/br>
    -

    從蔣奉林那回去，蘇答心情低落地把自己關(guān)進(jìn)房間，腦子渾渾噩噩，想了很多事。

    一點多，徐霖打來電話。

    比起賀原，他們聯(lián)系的次數(shù)似乎還要更多。蘇答看著熟悉的來電，停了好久才摁下接聽。

    “蘇小姐?！毙炝卦谀沁叡笌拙?，“實在是對不住，昨晚賀總臨時有事，沒能過來。我們現(xiàn)在正準(zhǔn)備回國?！?/br>
    蘇答默了默，問：“賀原在哪？”

    徐霖說他們正在鄰國首都，瀚城。

    從北城飛過去，大概要兩個小時左右。

    “賀總一直沒休息，現(xiàn)在還在處理事情，他讓我聯(lián)系您和您說一聲。”他道，“我訂了下一班飛機，您晚上有空嗎？我現(xiàn)在安排餐廳，賀總大概五點多到。”

    蘇答好半天沒說話。

    “蘇小姐？”

    蘇答沉了沉氣，沒明確回答，緩緩說：“到了打我電話?！?/br>
    沒和徐霖多言，那邊得了這個算是答復(fù)的回應(yīng)，也不啰嗦，利落地掛了。

    傍晚時分，快六點，司機開車到樓下接她。

    徐霖在西城區(qū)訂了餐廳，蘇答比他們先一步到，侍應(yīng)引她坐下，沒幾分鐘，賀原匆匆趕來。

    他臉上略有疲憊之色，雖穿著精神抖擻的正裝，仍然遮掩不住眉心郁氣。

    侍應(yīng)生不覺將態(tài)度放得更低，十分小心。

    點好菜，餐前酒上來，蘇答一言不發(fā)，端著酒杯淺淺抿了兩口。她微垂著眼，視線不是落在桌上就是看向旁邊，掃至賀原身上，也很快就移開。

    賀原端著酒杯打量她片刻，緩緩放回原位。

    “抱歉?！彼f，“昨晚我弟弟出了點事，我不得不趕過去。”

    這是為放她鴿子作解釋。

    蘇答落坐半天，終于正眼看他，“你弟弟？”

    “嗯。表弟?！?/br>
    蘇答眼神閃了一下，低低應(yīng)道：“哦?！睕]多問。

    賀原見她神色仍不甚明朗，默了默，又道：“去機場的路上，我給你打了電話。后來飛機落地，急著處理事情，一直忙到天亮?！?/br>
    她一頓，抬起頭，“……我沒接到。”

    “暫時無法接通。打了幾個都是?！辟R原叉起一小塊rou，送到口中，微微擰眉。

    他給她打了電話？

    懷明山頂信號確實不太好，蘇答繃緊的肩線，不由地放松了幾分。表情稍稍柔和，雖然心里隱約還是有點不是滋味，但已褪去些許冷然。

    “你昨晚等了很久？”賀原問。

    “沒有?！碧K答不看他，默不作聲吃東西。

    賀原沒能好好休息，眉眼硬朗線條一時仿佛也因疲意變得模糊。

    他知道蘇答心里介懷，不管怎么說，到底是他放了她鴿子。

    賀原態(tài)度難得的好，溫言保證：“下次再有活動，我一定出席?！?/br>
    蘇答抿唇不語。

    賀原盯著她，放柔聲音問：“畫展差不多快要準(zhǔn)備好了？”

    “是吧……”

    “等開展那天，我陪你去?！彼f，“你喜歡什么樣的禮服？我讓徐霖提早準(zhǔn)備?！?/br>
    蘇答沒回答，沉默幾秒，問：“這頓飯是賠罪嗎？”

    她看向賀原，突然間有些好奇。

    多少次了？

    總是這樣，她總是因為他走到情緒懸崖，被狠狠推落到底，摔成一片片一塊塊之后，又被拼起來。她就這么一顆心，被來回碾壓，等到扔進(jìn)酸水里泡得發(fā)脹以后，又撈出來，又瀝干。

    每一次他放低姿態(tài)，軟言軟語，都是因為虧欠或內(nèi)疚。

    起初她也曾感到高興，至少有那么一刻他是在意她的，可現(xiàn)在，她只覺得疲憊。

    蘇答莫名失去胃口，正想起身去洗手間。

    桌對面賀原伸手，一下握住她的手指，“生氣了？”

    “我知道你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