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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你要去哪兒啊。然后他又想,我沒有弟弟了。溫良不愿意認我,他好好的長大了,卻和自己一點兒關系也沒了。那張裝著血緣鑒定書的紙袋就躺在眼前,幾個小時前它還承載著自己所有的希望,而現(xiàn)在,它就那樣輕飄飄的躺著,像個無人問津的笑話。氣力衰竭的最后,他昏昏沉沉地想: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再醒來時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nèi)已經(jīng)全黑了,窗外的雪光透進來一絲廉價的光亮,溫讓緩慢使喚著冰冷發(fā)麻的四肢從地上坐起來,呆了一會兒,他起身打開了燈,又去衛(wèi)生間給自己放了一缸熱水。等身體暖和起來后,他擦干身子,一件件穿好衣服,坐到桌子前捧起沈既拾帶來的保溫盒,熱氣兒早就散了,餃子冰冷黏膩的凍成一坨,溫讓用勺子戳了戳,挖起兩個吃下去。冰坨一樣墜進了胃。手機上有幾個未接來電,家里的,程期的,裴四的,他們都牽掛著自己,牽掛著另一個城市里相隔十七年的兄弟相認。溫讓把東西都收拾好,抽出房卡,關門,下樓。他要回家。大雪不要錢一樣拼命地下。出租車駛上高速向車站前行,溫讓從大橋上往外看,橙黃的橋燈被大雪染得霧蒙蒙,整個城市都被埋葬在雪里。他想起沈既拾跟他告白那天也是在飛雪的橋上,同樣是在夜色中前行,他們將一輪輪光圈甩在身后,寒風從車窗里穿梭而過,暖氣被吹散了,頭發(fā)也被揚起來,心臟卻guntang得跳動,一點兒也不覺得冷。“溫讓!你想談戀愛么?”“跟誰?”“我!”“溫讓,跟我在一起吧!”回憶一但牽了頭,就像洪水沖了閘,將一盒盒膠卷沖落在地,無數(shù)個跟沈既拾相處的畫面定格成一幀幀的電影鏡頭,走馬燈一樣四散開來——“尋找”里初見時的驚艷,學校里再見時的驚訝,飯館前的一根煙,酒吧里的調(diào)笑,同居時的醋溜包菜與酸辣土豆絲,冰箱里的黃桃罐頭和大白兔奶糖,小區(qū)花園里溫柔的對視,燈光下的飛蛾,樓頂?shù)臒熁?,衛(wèi)生間壁櫥上雙人份的牙具,松木味的香水……溫讓降下一點車窗,厚實的狂風攪著飛雪撕面而來,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幾乎要掀掉一層皮,司機早就被眼前的掃雪刷晃得心煩,扭過頭用方言罵罵咧咧:“暖氣都散了!開窗戶做什么你熱?。?!”跟沈既拾在一起的時候,下雪都是暖和的。呼嘯的風聲推著車子迅速往前飛馳,逃跑一般分秒不停,把一切都甩在身后。溫讓疲憊得靠在后座上,闔上眼皮蓋住酸辣的眼眶,只覺心如刀割。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他什么都不想思考。他是在第二天晚上到家的。大雪埋城,全城的廣播都在同一時間開啟,溫讓在機場,火車站,汽車站,巴士上各處輾轉(zhuǎn),任何能接收到信號的地方都在用字正腔圓的嗓音播報著“這是近年來規(guī)模最強勢的一場降雪,返鄉(xiāng)回家的旅客請注意安全,積雪原因造成的道路堵塞與出發(fā)延遲敬請諒解。祝大家出行愉快,旅途平安?!?/br>他不覺得餓,開口說話與吃飯都讓他疲累,一路走走停停,身邊的人群來來往往,所有人都怨聲載道,或多或少有人相伴,只有他形單影只,安靜且憔悴。當他帶著一身冰雪的氣息,終于重新踏上家鄉(xiāng)的土地,昏沉的意識里只浮蕩著一句話:像過去十七年間每一次的茫然尋找一樣,他又無功而返了。在敲響家門的瞬間,屋里的人等候已久,大門立馬被打開,家里溫暖的味道一股腦兒撲出來,溫父溫母,還有溫曛,一同擠在門口焦急的看著他,溫母急忙找出拖鞋遞在兒子腳下,一直吊著的心剛放下來,瞄著溫讓的臉色立馬覺出不好,明顯這一行并不順利。一家人心照不宣,先按下沈既拾的事不提,她只心疼得埋怨:“電話也不接,連個音兒也沒有,這么大的雪,你怎么回來的?”溫父看出溫讓一副力竭的臉色,拍拍溫曛的背:“去給你哥倒杯熱水?!比缓罄^溫讓的胳膊,把他從門外帶進家里。溫曛答應一聲,奔去廚房,她這兩天對著魂不守舍的家人一直胡思亂想,壓抑的氛圍憋得她想哭,平日里成天跟溫母吵吵嚷嚷,現(xiàn)在一聲大氣兒也不敢出,既想趕緊把小哥哥找回來結束這一切吧,敲門聲響起的那一刻又害怕溫讓真的帶了個沈既拾回來,從此眼里更加沒有她,讓她在這家里就真成了個擺設。溫曛的水還沒倒回來,溫讓進到溫暖的室內(nèi),望著溫母,他張張嘴,剛虛浮得發(fā)出個“媽”的音節(jié),整個人神經(jīng)猛的一松,眼珠兒抖動著往上翻了翻,直直暈了過去。視線的最后是冒著熱氣的杯子“啪”一聲碎在地上,玻璃與水花緩慢濺起,倒映著驚慌失措的父母,與呆滯的溫曛。溫讓覺得自己做了一場混沌的大夢。夢境毫無邏輯,時而快時而慢,時而潮濕時而溫暖,時而靜謐時而喧囂,時而黑白昏暗時而五彩瑰麗,唯有無限墜落的失重感貫穿始終,著不了陸,沒有盡頭。他先是夢到了小時候那次溫母的毆打。夢里先出現(xiàn)的是溫父,他急火攻心,嘴周燒起了一圈燎泡,雙眼泛著濃重的戾氣和血絲,他給溫讓留了一張錢讓他自己買東西吃,便匆匆出門不見了。而后是溫母,夢里的溫母狀若瘋癲,頭發(fā)蓬亂不堪,她在大街小巷摸索,懷里抱著厚厚一摞尋人啟事張貼分發(fā),她努力想向所有人求助,她干燥起皮的嘴唇迅速磕碰著,極力想要說話的模樣,卻怎么也發(fā)不了聲,兀自焦急得張牙舞爪。溫讓知道她在說什么。她說:“你看到我兒子了么?”夢里的人群全都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他們僵直著身子在路上行走,沒人看得見這個丟失了兒子的瘋狂的女人,他們匆匆來又匆匆去,每個人都是十分忙碌的樣子,分不出絲毫時間去傾聽女人的哀哭。十二歲的溫讓跪在厚厚一摞尋人啟事上,輕輕開口喊:“媽,弟弟丟了?!?/br>溫母猛的回頭,登時出現(xiàn)在了臥室的床上,她盯著溫讓,先是神情呆滯,漸漸的猙獰起來,最后直接變身為一匹夜叉惡鬼,張牙舞爪地撲下床,抓起床頭的鬧鐘狠狠砸到溫讓臉上,一個,兩個,三個,數(shù)不清的鬧鐘,每一個都狂躁得“鈴鈴”響著,把他砸得頭破血流,眼花耳鳴。鮮紅的血從額角緩緩流下來,像一條艷麗的紅色蛇,爬行過的地方一概火燒火燎的疼,先是覆蓋了眼球,隨后掩住了口鼻。溫讓在夢里恍惚的想,那時候竟然有這么疼,自己當時的感官看來完全麻痹了。當他以為自己將要被鬧鐘埋沒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