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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一個都復(fù)活般在我身體上噬嚙啃咬。我蜷成一團(tuán),縮在昏暗的牢房里。遠(yuǎn)處模模糊糊是犯人凄厲的哀嚎和扭曲的尖笑,隱約還有骯臟齷齪的呻吟和喘息聲。我煩躁地翻來覆去,怎么也無法入眠。下意識地伸手往懷里摸程維的一寸照。這是我多年來,在不安時常常會有的動作。然而摸了半天,才驀然想起,那張相片已經(jīng)和我所有的私物一起,被獄警收走了。我有些發(fā)怔,但最后,還是默然把手垂了下來,疲憊倦怠地合上了眼睛。監(jiān)獄里的被褥有一種霉?fàn)€潮濕的味道,蓋在身上完全貼不住身體。半夜時分覺得好冷,不自覺地往里面越縮越深。那種霉?fàn)€的,類似于腐朽木頭的氣味慢慢地滲入了我的鼻腔。已經(jīng)多久……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了呢?那么窒悶……恍惚又回到了那個漫長的梅雨季,雨點(diǎn)砸在鄉(xiāng)下的泥土上發(fā)出淡淡的腥味。我坐在長了霉花的柴草堆上,抱著膝蓋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我記事的年齡特別的早,小時候好動,拿柴刀砍過自己的手指頭,一刀下去白骨都露了出來,那時候的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而當(dāng)時我才一歲半。“真惡心。這就是那個婊子跟男人鬼混生下來的雜種吧?”“你看看他,一個男孩子還生成狐貍眼,長得就跟他媽一副德性。長大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能是好東西嗎?聽說那婊-子連他爸爸是誰都搞不清楚,一定要纏著祝家大少爺去做親子鑒定,死活說孩子是人家祝家的,想攀富豪想昏頭了,真是犯賤!”“他mama又進(jìn)城里了?嘖嘖,還不死心啊……人家大少爺都是有老婆的人了,再寵她也不可能為了她和自己老婆離婚吧?”我蜷縮在柴草堆上,手里緊緊捏著mama臨走前塞給我的燒餅,油膩膩的一小張,現(xiàn)在還剩一半。mama答應(yīng)過我,晚飯的時候就會回來的。我不能把這塊餅馬上吃掉,我知道,如果吃掉餅之后又餓了,沒有人會可憐我,給我哪怕小半碗粥。因?yàn)槲沂撬麄冏炖锏?,婊子的孩子?/br>那時候我還很小很小,不知道婊子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永遠(yuǎn)記得村鎮(zhèn)里那些阿姨jiejie們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下水道邊令人作嘔的穢物一樣。她們的眼神讓我痛苦不堪。“從今天開始這就是你的家了。”高大的男人拉著我的手,看了看我懵懂迷茫的表情,又回頭問靜立微笑的女人,“……哎,你說,我跟他講話他能明白嗎?”“怎么不能明白?他是你的孩子啊,只是看著你的眼睛,應(yīng)該就能懂你的心思了,血濃于水啊,不是嗎?”男人笑了笑,揉亂了自己的頭發(fā):“……可他對我一點(diǎn)兒都不親近呢,認(rèn)生嗎?”“遲早會熟悉起來的,小孩子都是這樣。”“我還是擔(dān)心他以后會記得這些事情啊……”男人彎腰摸了摸我的臉,“……如果記得的話,我擔(dān)心他會怨恨我這個爸爸呢……”女人溫柔地笑了:“怎么會?他還那么小,四歲都不到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記事?”男人直起身來,牽著我的手,走到她面前,凝視了她好久,才抬起手,輕輕把她的額發(fā)捋到耳后:“……對不起…那時候我是真的沒辦法,小林她剛剛生了個孩子,我不能……”“我知道的,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你不容易……”男人嘆息著輕聲對她說:“……是我讓你受苦了……”“……”她搖了搖頭,垂下眼簾卻不說話。“……我會用以后的日子來補(bǔ)償你的?!?/br>女人捂住嘴,長長的睫毛輕顫,陰影沾染了細(xì)碎的水珠。那天晚上她抱著我,站在祝家精巧漂亮的別墅二樓。和我一起望著窗外的瓢潑大雨。還是這樣潮濕的雨季,卻聞不到柴草霉?fàn)€味兒,只有雅致清幽的廣藿熏香氣息。“小霖,mama喜歡你哦。”女人細(xì)膩柔軟的發(fā)絲磨蹭到我的脖頸,她把我抱得更緊了一些,站在窗臺邊看著下面的景物,緊緊貼著我的臉,我看到她的眼角有些濕潤,“mama愛你……”“小少爺真俊呢。”圍在旁邊的新傭人笑道,“長得像mama哦?!?/br>我那時候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一年級了,爸媽沒有太多時間照顧我,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jiejie,但她住校,也沒有太多的空閑陪我,我只能和家里的保姆傭人大眼瞪小眼。她們無聊的時候會打打毛衣,談?wù)勌?,順便再嚼嚼舌根?/br>“哎,什么什么?小兒子的mama以前是農(nóng)村的?……啊,和老板這么早就認(rèn)識了?那他的mama豈不是……”“就是那個啦,小三嘛,男人都是這副德性,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真看不出來呢,竟然是小三生的兒子,說出去好難聽啊……”“噓,你聲音輕一點(diǎn),這孩子四歲不到就來祝家了,以前的事可是記不得的,你別讓他聽到,聽到了這可了不得!”“……”永遠(yuǎn)都是這樣……其實(shí)那些事情,我零零碎碎,都還能拼湊出一個大概的樣子來。我明白自己的處境和地位。小時候坐在柴草堆上,那些人都是當(dāng)著我的面說,現(xiàn)在我是祝家的少爺了,她們就從我的面前,悄悄移到了幕后。可是那種寒磣到骨子里的眼神,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變的。就像我那個作為小三,卻最后嫁入祝家的mama一樣。這個烙印,會跟隨我一輩子。我有些時候會痛恨自己為什么還記得這些事情。如果我像大多數(shù)人那樣,記憶的起點(diǎn)是從四、五歲開始的,那么,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呢?三人成虎,重復(fù)顛倒了百次千次的虛假也將變?yōu)楝F(xiàn)實(shí)。婊-子生出來的雜種理所當(dāng)然不是什么好東西。賤骨頭,害人精,第三者的兒子……我就在這樣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中長大,幾乎連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斷。我不知道母親當(dāng)年犯過的罪孽,為什么要被硬生生地加在我的身上,從此成為我掙扎不開的囚籠。而我就在他們給我打造的籠子中,漸漸地,生長成了他們?yōu)槲壹榷ǖ臉幼印?/br>“小霖,mama愛你喲。”這句話,她只對我說過一次,就在正式搬進(jìn)祝家的那天晚上。“小霖,爸爸愛你……”病房里他摸著我的臉頰,我當(dāng)時在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