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說過，塔里的走廊你隨便玩，但不許隨便進房間；有人睡覺時你不要叫，也不要和貓追跑打鬧。

他摸了摸赫羅爾夫伯爵的頭。這狗太聽話了，簡直不像是被洛特訓(xùn)練出來的。

洛特仍然在睡。伯里斯找來一張浮空毯卷起洛特，把他從解析法陣?yán)镲h出來，挪回了他的臥室。

移動完洛特，伯里斯把自己的辦公桌和一面柜子也移了過來。他打算把洛特的房間當(dāng)成臨時書房，在洛特醒來之前，他要一直守在這里。

第78章

不知洛特需要睡多久。他睡多久都沒問題……伯里斯想，我等得起。

他把工作臺移到了洛特的臥室，還在房間周圍和內(nèi)部加上了重重防護。他不知道自己在防備什么，但他必須做點準(zhǔn)備。他怕洛特一醒來就會出事。

昏睡不算什么，那些久遠(yuǎn)的記憶與經(jīng)歷才是最可怕的。

骸骨大君遺忘了不少東西，現(xiàn)在它們?nèi)蓟貋砹?。這會對他造成巨大的負(fù)擔(dān)，甚至讓他徹底改變，或者陷入混亂。

正常情況下，新的記憶會代替舊的，只有持續(xù)發(fā)生、持續(xù)存在的事物才能被持續(xù)記住。再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也可能被歲月洗去，只要時間夠長，長到突破生命體精神的極限，沒有什么回憶是不可取代的。

甚至，有時生物會故意驅(qū)逐痛苦的記憶，讓它們消失得越快越好。伯里斯不知道洛特是屬于此類，還是屬于自然的遺忘。

關(guān)于長壽種族的記憶問題，伯里斯研究過三個非常典型的案例：一個是與森林同壽的古樹靈，一個是大約兩千歲的老黑龍，還有一個是年齡不可考的古代巫妖。

巫妖很早以前就被干掉了，它現(xiàn)在只存在于研究資料里；老黑龍行蹤不明，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在東邊某個海島上；古樹靈被保護在精靈國度樹海深處，普通人類或年輕精靈基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樹靈的靈魂永不磨損，龍只會不斷成長，不會衰老（注1），巫妖是高等不死生物，身心都不再變化。除了活得長以外，這三個生物還有個相似之處：他們的記憶力都相當(dāng)好，好到能把千年前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

在各種關(guān)于他們的研究報告中，都不免要提到一個問題：他們的生命越長，行為就越難被普通人理解。

比如古樹靈，她能出聲，但從不說話，她一直處于清醒但不能認(rèn)知事物的狀態(tài)中，現(xiàn)在精靈們根本無法與其溝通。在樹海最最古老的記載中，她曾經(jīng)可以與精靈一起交談甚至歌唱。

還有那只老黑龍。在年代久遠(yuǎn)的傳說里，他強大又睿智，甚至稱得上狡猾；在幾百年前的古人冒險日記中，它十分兇暴，野心勃勃，還喜怒無常；近一百年內(nèi)也有人遭遇過老黑龍，目擊者說它不聰明，也不兇暴，他的行為根本沒有邏輯，有點神經(jīng)兮兮的。有人懷疑這些目擊者遇到的并不是同一頭龍，但符合特征的老黑龍只有那一頭。

至于巫妖，據(jù)說他生前是個十分蒼老的精靈，轉(zhuǎn)化為巫妖后，又活了不知多少年。被消滅之前的那幾年里，巫妖被形容為“長期精神錯亂”，作為傳奇施法者，他連法術(shù)實驗都無法完成，還經(jīng)常做出恐怖而毫無理由的事情……巫妖是不死生物，不會患病，不會年老失智，他的失常只可能是精神上的原因。

他們活得太長，記住的事情又太多，歲月和沉重的記憶一點點蠶食著他們，他們的靈魂無法自我修復(fù)，心靈千瘡百孔……說“行為很難被理解”實在是太客氣了，說得通俗一點，他們根本是已經(jīng)瘋了。

那么，骸骨大君存在了多久？

書中描述他被黑湖守衛(wèi)丟出神域，從那時起他就已經(jīng)有自我意識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是不是久遠(yuǎn)到凡人無法估量？

伯里斯坐在桌旁，滿腦子都是憂慮。想在這里辦公根本不可能，他什么書也看不下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沒過多久，他焦慮得連坐都坐不住了。他在洛特的房間里走來走去，好像這樣就能想出應(yīng)對辦法似的。

這么一想，他好像還沒仔細(xì)看過洛特的房間。第一是因為洛特太喜歡搞小黑屋談心，伯里斯下意識想避開他的臥室；第二是因為洛特的審美實在是太絢爛璀璨，伯里斯從他門口路過，往里面瞟一眼，就有種血壓上升、胸悶氣短、眼底病變的感覺。

今天站在這臥室里，伯里斯并沒有覺得太難受。不就是貼滿亮片的床幔嗎，不就是金色窗簾嗎，不就是墻上五顏六色的假劍、假盔甲、假動物、假水晶簇嗎……這些也沒什么不好，審美差異而已。

只有快樂的人才會這樣裝飾臥室。站在這種房間里，就算陳設(shè)再難看，你也只會笑，不會難過。

伯里斯走到書架前。架上排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臅?，乍一看還挺有學(xué)者風(fēng)格的。這些全是故事書，有冒險傳奇，浪漫，還有不少驚悚獵奇。伯里斯不明白洛特怎么會看得下去驚悚，他自己比這些書驚悚多了。

洛特被囚禁時也喜歡看書，他會在七日放風(fēng)中找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帶回去，只可惜，帶進亡者之沼的東西都存放不了多久，煙霧塔里連一本書也存不下，龍骨下的御座上連一張絨毯也鋪不住。現(xiàn)在臥室里這些擺設(shè)和書，都是洛特住進塔里之后買的。

原來他買了這么多書？他都看完了嗎？伯里斯震驚于他讀書的速度，簡直比學(xué)徒看初等圖鑒還快。

伯里斯隨便抽出幾本書翻了翻，馬上就明白為什么洛特看書快了……這些書用語十分直白，讀起來完全不用動腦。

比如現(xiàn)在他手上的這本：“馬克捏起她的下巴，‘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深深地愛上你了！’他激動地看著眼前這個美艷無雙的女人，眼中燃起了欲望的火焰，于是他……”

伯里斯“碰”地合上了書。后面的內(nèi)容太過寡廉鮮恥，少兒與老人皆不宜。少兒容易學(xué)壞，老人容易心梗。

但他不是少兒，也不是老人，即使他看了這種書也不會有什么危害……于是他又抽出了另一本。

書不厚，伯里斯跳著頁瀏覽了一下。這本書講的是精靈與人類的跨種族戀愛，一位俊美富有且沉默寡言精靈王子愛上了平凡的人類女孩，他霸道地把她帶回森林中的華麗宮殿里，兩人經(jīng)歷了一些邏輯詭異的誤解，最后終于成功地上了床……書中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顯然是從沒接觸過精靈的人寫的。伯里斯望向沉睡的洛特，想不明白為什么他會喜歡這種東西。

挨著這本書的是一本全黑色封面的精裝書，它裝幀低調(diào)，質(zhì)感不錯，看起來像是正經(jīng)讀物。

伯里斯翻開它，映入眼簾的第一句話就令他大吃一驚……這書……簡直是一本邪典！書中每一頁都充斥著露骨的名詞，每一章都在描寫兩個小伙子進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