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特被抓了個現(xiàn)行。他被地板上懸著的絲線絆住了腿，用力掙扎時帶倒了旁邊的五斗櫥。伯里斯推門進來時，他正一手扶起櫥柜，一手伸向桌子的布袋子。

為保全骸骨大君的顏面，伯里斯特意沒讓艾絲緹跟來?？吹铰逄剡@樣子之后，伯里斯忍不住自問：他真的會怕丟人嗎？

可能他一點也不在乎顏面，他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了：洛特的左臉特別白，眉毛特別細，眼睛像被打了一樣發(fā)藍，臉蛋上還有一坨惡心的粉紅色。

……我要窒息了。伯里斯一手按住心口，虛弱地后退了幾步。

看到伯里斯，洛特趕緊擺好五斗櫥，笑嘻嘻地解釋：“是這樣的，我不是出去逛了一天嗎，回來的路上有個女人向我推銷香粉什么的，我一想，麗莎和艾絲緹都用得上這些呀，我就聽她多推薦了幾種……”

地上有個玫紅色的大紙袋，看得出來，他肯定把人家推薦到的都買了。伯里斯瞥了一眼紙袋：“既然您帶著給她們的禮物，為什么您不先去麗莎的房間？您來我的房間干什么？”

洛特答非所問：“我也知道，街邊小攤上的東西比公主日常用的要差遠了，這些只是一點心意，主要是為了祝福一下她們……我買的不多，每種東西都只有一件，比我之前買的東西都便宜……”

“您買貴點的也沒事，”伯里斯說，“所以，您到底為什么要來我的房間？”

洛特一時語塞，但仍維持著輕松愉快的表情。他拿起玫紅紙袋，掏出一個小玻璃瓶遞給伯里斯：“呃……因為……這個給你，你用得上。這是一種灑在頭發(fā)上的粉末，能讓頭發(fā)更加蓬松?，F(xiàn)在你有頭發(fā)了，你應(yīng)該好好對待它，好好享受它……”

伯里斯一手扶額，干脆有話直說：“大人，目前您不能看那本書?！?/br>
洛特仍然舉著玻璃瓶：“我并沒有要看它，我只是來……”

伯里斯說：“我知道您有多期盼那本書。我既不是要阻礙您，也不是要批判您這種渴望，問題是，那書上有一些未知的危險效果，可能會對者造成不良影響，在我們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之前，最好誰都不要貿(mào)然翻閱它。大人，我很認真，請您不要再和我嬉皮笑臉的了?！?/br>
說完，他掏出一枚濕巾，示意洛特擦掉半邊臉上的化妝。洛特撇撇嘴，終于放下了玻璃瓶和玫紅紙袋，接過伯里斯的濕巾。

“好吧，其實那個粉末并不是給你的……”他邊擦臉邊說，“我確實是想來看那本書。”

伯里斯嘆氣：“現(xiàn)在還不行。我們得確認它不會傷害到您。”

“它不會傷害到我的，”洛特嘟囔著，“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我能感覺到，它不會傷害我?！?/br>
伯里斯說：“凡事多加小心，不會有壞處。”

“不然這樣吧，”洛特提議，“你用法術(shù)把它拿出來，我們誰都不碰它，我就看一眼……”

“大人，您暫時看不到它了……它根本不在那個布包里?！?/br>
“不在了？那它在哪？”

伯里斯說：“我已經(jīng)用物品轉(zhuǎn)移術(shù)把它送到塔內(nèi)的隔離室里了。書上有殘留的神術(shù)力量，我可不想帶著它招搖過市。”

看來短期內(nèi)是見不到那本書了，洛特也只好面對現(xiàn)實。他笑嘻嘻地湊過來，作勢要擁抱法師：“好，好，我明白啦。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我……”

伯里斯向后退了一步：“大人，您這兩天的狀態(tài)很讓人擔(dān)憂。”

洛特胳膊僵在半空：“什么？”

伯里斯說：“您很不對勁。想必您自己比我更清楚這一點吧？提起那本書時，您的眼神簡直就像是沙漠居民看到深不見底的湖水……您渴望接近它、擁有它，同時又有些畏懼它?！?/br>
洛特并不否認這一點：“你應(yīng)該能理解我。你們法師面對未知的知識時，不也都是這幅樣子嗎？”

“我理解，”伯里斯說，“但是，空有好奇心的法師是成不了大器的。人應(yīng)該有自控的能力，在欲望和自制之間取得平衡，去規(guī)避那些會顛覆人生的風(fēng)險?！?/br>
伯里斯的語氣太嚴肅了，洛特有點不好意思再插科打諢。他認真地看著法師說：“嗯……你的擔(dān)憂有道理，回塔里之后我們一起慢慢研究它，在沒有絕對安全的把握之前，我不會去讀的?！?/br>
“那就好?！辈锼狗潘闪艘稽c，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在洛特的視角里，此時小法師微低著頭，若有所思地望著地面，眼睛里有點疲憊，又有點欣慰之色……這副模樣倒有點像六十多年前。

那時伯里斯處于真正的二十歲，眼神沒現(xiàn)在這么滄桑，笑容也不會顯得過于慈祥……其實他的笑容不算特別甜，比清泉甘美些，又比不上蜜糖的濃香，就是這種口味才恰到好處，讓人怎么看都不會膩。

書讓洛特牽腸掛肚了很久，小法師也讓他心心念念了幾十年，因為法師擔(dān)心他，所以他才暫時不能窺得書中的秘密，這么一想，好像看書也不是什么特別急迫的事情了。

洛特走上前，繼續(xù)了剛才他沒完成的動作——將伯里斯一把摟進懷里。

“您怎么了？”法師不安地掙扎了一下。

“沒怎么，”洛特長舒一口氣，“人生沒有十全十美，愿望也不能一瞬間全部實現(xiàn)……我一個一個去實現(xiàn)總可以吧？”

伯里斯窩在他懷里心想：很好，大君的狀態(tài)正在恢復(fù)正常，他開始進行跳躍式對話了，這才是他的日常習(xí)性的一部分。

如果這是在外面，比如和學(xué)生一起旅行時，或者在蘇希島上，或者在教院內(nèi)……伯里斯會對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比較排斥，洛特蹭上來的時候，伯里斯總是手足無措。但他不愿推開洛特，因為這么做會顯得很小家子氣，于是他就尋找各種借口，爭取冷靜合理地走開……

可現(xiàn)在這次不太一樣，被洛特一把抱住的時候，伯里斯沒有感到慌張，反而還更加心平氣和了。

就像是聽到了無聲的承諾，讓他不用一直懸著心。

這是為什么？是不是因為……我習(xí)慣了？伯里斯暗自思索，始終不得正解。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洛特也懷著類似的心思。只要輕輕擁抱著小法師，他就能將種種疑慮與欲求暫時推遠。

沒過多久，伯里斯終于感到不自在了：“呃，大人，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洛特改為攬著他的肩，一副“你去哪我肯定也要跟去”的架勢。

“回神殿遺跡一趟，”伯里斯說，“那里還留著一大群活尸呢。它們清醒著，卻有沒有自主意識，不生不死地堆在那里……這樣不太好。我得把它們‘送回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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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這次他們花在路上的時間少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