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羅夫人乃是羅員外的續(xù)弦之妻，羅員外年事已高，在男女之事上已喪失追求，家里僅有的妾侍在其死后就被塞了一筆錢送出了門，這位能夠格稱得上一句“柔夫人”的，應(yīng)該就是她口口聲聲所喚的“家姐”。

王傳燈：“我向他打聽總督夫人之事，她不肯透露太多，只說她們姐妹倆愚蠢，救了條毒蛇，害了她jiejie性命?！?/br>
說到這里，王傳燈在客觀描述外添加了一句自己的感慨：“若說招蜂引蝶，我是服氣總督夫人的。”

沈伐石不語，片刻之后發(fā)問：“他來到沂州城，是在八年前的年初，還是在年尾？”

“八年”是個看似清楚實則模糊的時間概念，從年初到年尾，中間整整隔了一年，其余的363天，一切皆有可能。

王傳燈頓了頓。

他在斟酌自己的答案究竟會不會對沈伐石的精神產(chǎn)生沖擊：“是在年中，夏天?！?/br>
沈伐石霍然立起，神色劇變：“不可能！”

關(guān)于季三昧，沈伐石的腦中有著一條時間線，清晰完整，條分縷析。

季三昧八歲，二人初次在燭陰主城門口相逢。

季三昧十一歲到十五歲，前往瀧岡為內(nèi)應(yīng)，挑撥離間，左右逢源，將瀧岡數(shù)個世家的骯臟一面挑到明處，引起各家不合，內(nèi)部紛爭頓起，燭陰趁機從外擊破瀧岡，歸收瀧岡土地，和咬得一地雞毛的諸位世家

季三昧十五歲回歸燭陰，因為在瀧岡一役中表現(xiàn)突出，成為燭陰城中最年少的勛貴。

季三昧十八歲生辰，大醉，與同樣醉眼朦朧的自己翻云覆雨，道破心意。

季三昧十八歲半時，云羊內(nèi)部出現(xiàn)妖族jian細(xì)，蠱惑人心，致使多名家主為求修煉精進(jìn)，改修邪道，又派兵進(jìn)攻，想要奪取毗鄰的大陸燭陰。沈伐石離開燭陰，率部把守關(guān)隘臨亭，一戰(zhàn)，近一年未歸。

季三昧十九歲時，為燭陰撰寫，文采卓然，字字瀝血，引起無數(shù)修士響應(yīng)，云羊妖修忌憚他的影響力，派人混入燭陰下毒。

同樣是在十九歲的時候，季三昧中毒辭世。

在三月之后，沈伐石在膠著的消耗戰(zhàn)中，終于突破了修煉的桎梏，將同樣精疲力竭的云羊妖修打潰，他打馬返回燭陰城，看到了懸掛在樹上的，季三昧的骨頭。

沈伐石記得很清楚，自己再度回到燭陰城，是草長鶯飛的陽春三月，是八年前的三月。

而王傳燈帶回的消息卻是，在八年前的夏日，活的季三昧，出現(xiàn)在了云羊境內(nèi)的沂州。

但是，王傳燈還不止帶回了這個消息。

他望著沈伐石，平靜道：“那位羅夫人說，八年前，總督夫人來到沂州時，已經(jīng)盲了雙眼。”

第20章螽斯（九）

“……不可能?！?/br>
沈伐石的一顆心向中間緊縮了起來，兩肘發(fā)力夾在腰間呈防御狀，臉色一搭兒紅一搭兒青。

他又重復(fù)了一遍：“不可能。”

“還有更不可能的?！蓖鮽鳠糇チ俗ヮ^發(fā)，“羅夫人說，總督夫人在她家休養(yǎng)時，曾親手擒殺過幾只妖道邪祟，正因為此，柔夫人才對總督夫人芳心暗許。”

不等沈伐石開口，王傳燈便道：“總督，總督夫人上輩子自廢了靈根，這事我知道?！?/br>
……那樣荒唐的事情，誰又能忘得了呢？

那一年，季三昧十五歲，身為燭陰攻破瀧岡的首功之臣，披紅掛彩地踏入了燭陰城門。

滿城矞皇，何等風(fēng)光。

王傳燈早就接到了季三昧回城的消息，在街旁的茶樓二樓上，跟沈伐石一起遙遙望著騎在馬背上的少年。

比起四年前，季三昧更長開了些，滿身的骨節(jié)如繞樹春藤，直奔著慵懶性感的長勢而去，他口里噙著一支竹煙槍，眼神既冷且傲，形容頗有狐姿，口里噓出的煙氣都是冷的。

王傳燈看到自家總督手里捧著一支金玉煙槍，指掌覆蓋其上，緩緩摩挲。

……這是私人的禮物，理當(dāng)在私下贈與他，現(xiàn)在他無需去做錦上添花的功夫。

人群中，有位少女想要將花籃里的花朵拋給季三昧，卻不意失去平衡，驚呼一聲，眼看就要跌倒，忽見道旁之樹蜿蜒著伸出細(xì)枝，勾掛在少女腰際，將她倏然拉起——

少女手中的花籃飛向天空，紅白相間的花朵飛旋在季三昧身邊，上下翻飛，如蜂如蝶，而那風(fēng)姿卓絕的少年安然跨坐于馬上，信手一揚，零落的花朵就攢成了一朵碩大無朋的曇花，在那贈花少女的眼前砰然盛放開來。

沈伐石見狀，險些把茶杯捏炸。

這招蜂引蝶的禍害！

此時，茶樓旁邊的雅座突然傳來一個少女的清亮聲音：“豳岐季氏當(dāng)年也是這般被燭陰攻下吞并，夫人江瓷不堪亡鄉(xiāng)之辱，投江自盡，豳岐之主卻率兩子歸順?，F(xiàn)如今這位季大公子又機關(guān)算盡，讓瀧岡也走上老路——這貳臣賊子，他做得好不快活。細(xì)細(xì)算來，這季氏門楣間，竟只有江夫人生了一副好風(fēng)骨?！?/br>
她這話說得太誅心，又沒有收斂音量的打算，侍女生怕她這話叫有心之人聽了去，急急忙忙為她圓場：“大小姐，你可是吃醉了？”

少女卻不接招，嫣然一笑：“是，茶喝多了，也能醉人?！?/br>
沈伐石不想再聽下去。

此類針對季三昧的說法他已經(jīng)聽濫了，但他仍然不打算接受。

他知道，隔壁茶室乃是燭陰周家常年租用，這大小姐名喚周伊人，名字和相貌頗有江南女子的柔婉和美，行事卻素來有男子任俠之氣，最看不得趨炎附勢、奴顏卑骨和仗勢欺人。

沈伐石的兄長沈敬止曾因體弱不能修仙，被幾個仗著有幾分法力的紈绔當(dāng)街羞辱，年僅十一的周伊人騎馬路過，直接拔出雙刀，削砍去幾個紈绔的發(fā)冠，將他們趕得抱頭鼠竄，隨即她一一撿拾起這些紈绔的發(fā)冠，騎馬揮鞭，揚長而去。

季三昧得知此事，對她驚為天人，從此談起周伊人，言必稱“周壯士”。

沈伐石起身，走進(jìn)了周氏茶室。

周伊人正端了茶杯自飲自斟，對沈伐石淡淡點頭：“沈三公子?！?/br>
沈總督找周壯士談季三昧，必然是談不出個所以然的：一個對季三昧百般庇護(hù)，一個對季三昧心懷鄙夷。既然沒法說服對方，他們索性拉開桌椅，收起杯碗，轟轟烈烈地打了一架。

周伊人的確算得個鐵血真漢子，和沈伐石勢均力敵了一刻鐘才敗下陣來，此女爽快無比，一抹嘴角的血，呼一聲痛快，直接認(rèn)輸，同時跟沈伐石約定，三日后的北郊校場上，二人再來一場。

通過季三昧，沈伐石早就習(xí)得了何謂“不按常理出牌”，因此他并不為周伊人的行為所驚訝，接下了她的邀約，轉(zhuǎn)身離去。

在當(dāng)夜，他在街頭逡巡了近一個時辰，才得以“偶遇”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