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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袈裟湊在鼻端,一嗅那氣息,眼珠就活潑潑地轉(zhuǎn)了一圈。他問:“沈叔伯把信托誰送出去了?”沈伐石言簡意賅地答:“云槐。”季三昧瞇了瞇眼睛:“云槐?”沈伐石:“……一個(gè)朋友?!?/br>季三昧微笑:“沈叔伯的朋友,定是和沈叔伯一樣的妙人兒了?!?/br>說完,他就抱著袈裟踏出了門去。入夜時(shí)分,沈伐石拿回了自己的袈裟。季三昧也不知道在盥洗房里呆了多久,把袈裟里里外外洗了個(gè)干凈,順手用松針點(diǎn)了個(gè)火盆,將袈裟烘干烘暖,槐花香是一分也不見了,庚金的蓮花紋緙絲上還飄著一股小孩子特有的奶香氣。他將折疊整齊的袈裟放在沈伐石床上,對正在議事的沈伐石和王傳燈淺淺一笑:“沈叔伯,您忙。”目送著季三昧一搖三晃地出門去,由于目睹了自家總督當(dāng)眾遛鳥的壯舉、心中對他的身份有了六分猜測的王傳燈故意道:“總督,將這孩子送回季六塵家便是了,怎么還要留他在這里?”沈伐石看起來莫名地心情很好:“怎么?不愿意嗎?”王傳燈嘆了口氣:“罷了,留就留吧。反正熊孩子都得歸我?guī)А!?/br>“他歸我?guī)?。?/br>六分的猜測此時(shí)上升到了七分,王傳燈負(fù)手而立,打算再確證一下:“總督倒是對他上心得很。”沈伐石低頭答道:“應(yīng)該的。”……七分變成了八分。而八分的猜測對王傳燈來說已經(jīng)足夠,他翹起唇角,眼角余光瞄向疊得整整齊齊的袈裟:“看起來挺有心的,總督留下他也好?!?/br>沈伐石默不作答。……何止是“有心”,簡直是太有心了。這小狐貍對世上各類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所涉獵,大致一嗅,便不難猜出沈伐石今天去見的是一只槐樹樹靈。季三昧向來不是個(gè)會(huì)把吃醋拈酸表現(xiàn)得如此具體的人,他今日這般表現(xiàn),無非是在隱晦地提醒沈伐石,他對沈伐石這些年的“交友圈”有些介意。而真正讓他介意的,不可能是未曾謀面的云槐,而是同居一院的長安。沈伐石掩卷,嘴角掠過一絲少見的笑意。看來,是時(shí)候向他解釋解釋長安的事情了。……季三昧坐在臺(tái)階上,嚼著煙葉,托腮望月。今日的蟬鳴聲比昨天更稠密了些。在看不見的濃密樹蔭下,這些灰黑色的小東西翕動(dòng)著半透明的薄翅,小心翼翼地將口器楔入樹皮內(nèi),汩汩地飲著樹的血液。它一邊做著樹的吸血蟲,一邊唯恐天下不亂地嘶叫,和草叢中偶爾叫一兩聲的螽斯相比,后者不知要比前者內(nèi)秀多少。他等著沈伐石議事完畢后來找自己。可直到他等到睡眼朦朧,沈伐石貌似也沒有出門來和他暢談古今人生的打算,季三昧是個(gè)小孩兒,熬不起夜,只好撐著不斷打架的眼皮站起身來,抖一抖褲腿上沾上的夜露,迷迷糊糊地往一間禪房走去。禪院內(nèi)的禪房共有三間。主禪房當(dāng)然是供沈伐石休息的,而長安因?yàn)闊o需睡眠,不必白占一套禪房,只需靜靜地打坐即可,因而他和王傳燈住在同一間禪房,多出來的一間就用來放置一些多余的雜物。季三昧一來,長安先是盛情邀請季三昧和他同住,遭到季三昧婉言謝絕,仍不氣餒,他把兩只胳膊化成了大葉掃帚,忙活了一個(gè)下午,硬是把雜物房打掃了出來。面對著那雙邀功討賞的狗狗眼,季三昧就算臉皮再厚也說不出“你白費(fèi)功夫了我晚上就打算在師父屋里湊合湊合睡一張床”的混賬話。算了,長安一番好意,自己收了也無妨。鑒于季三昧的守財(cái)奴本質(zhì),他習(xí)慣把一切屬于自己的東西打包牢牢鎖好,不許任何人窺伺。于是,在把他奴隸窩里積累下的原始財(cái)富一應(yīng)放入屋中后,季三昧給房門落了把鎖。他迷迷糊糊地拖著困乏的身子來到禪房門前,從頸間拽出用紅絲線系住的鑰匙,對了好幾次鎖眼都沒能成功把鑰匙捅進(jìn)去。鎖是季三昧從雜物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來的簧片鎖,鎖頭是黃銅的,重逾五斤,由此可見季三昧強(qiáng)烈的財(cái)產(chǎn)捍衛(wèi)意識(shí)。“在干什么?”身后傳來沈伐石的聲音,極力和簧片鎖作斗爭的季三昧著實(shí)困倦得緊,講話的聲音軟得像只貓,嘴上那道把門的倒是牢不可破:“沈叔伯……門,打不開?!?/br>一具高大的身體貼了過來,把他攬入懷里:“鎖門作甚?”季三昧困得差點(diǎn)兒把舌頭吞下去:“我,我的東西都在里面。”沈伐石失笑:“你要摟著它們睡覺不成?”季三昧昂起頭來,癡迷地望著沈伐石的下巴,心思一歪,又開始滿嘴胡沁:“摟著它們,還不如摟著沈叔伯睡。”他哼哼著翻過身,想用額頭去尋找沈伐石的腰腹肌枕一枕,卻抱到了一條勻稱修長的東西。季三昧選定了個(gè)不錯(cuò)的倚靠物,剛準(zhǔn)備滿意地將沈伐石的大腿摟緊在懷,就被沈伐石輕輕推開了,他手無縛雞之力,幼小的身體向后咚地一聲撞在了門框上,門板鏘啷響了一聲,在夜色中格外清脆響亮。沈伐石眉頭一跳,急忙問:“痛不痛?”季三昧失去了辨別方向和疼痛的能力,只困惑地眨巴著眼睛,四下尋找著聲源。見狀,沈伐石放下了心來。他本想看完賬本就來找季三昧,誰想一抬頭,時(shí)間已近子時(shí),難為他一直在外面等自己。沈伐石蹲下身來,恰好能和季三昧散射的眼睛平視。他小心謹(jǐn)慎地將右臂抵在季三昧耳邊,左手捧起他的臉,用無名指和尾指一起撩起他耳邊的一縷碎發(fā),細(xì)心地別回他的耳后。他逗弄著困倦的季三昧:“你沒有什么想要問我的事情?”“不問了,明天問……”要忍住啄他臉頰一口的沖動(dòng)有些困難,沈伐石一邊調(diào)整呼吸,一邊柔聲問:“鑰匙在哪里?”他看得清清楚楚,鑰匙就掛在季三昧頸間。但是一向精明的季三昧卻忘記了這件大事,他恍恍惚惚地扭動(dòng)著脖子在地上尋找著自己的鑰匙,最后,由于嫌棄轉(zhuǎn)脖子太累,他把腦袋往沈伐石的右掌掌心一歪,放心地在他掌心蹭了蹭。沈伐石:“……”這副情狀,叫他不自覺想起了季三昧十八歲生辰時(shí)的那次醉酒……他的喉頭一緊,不敢再看現(xiàn)在年僅七歲的季三昧,將右臂朝門鎖伸去——鏘的一聲,重五斤、逾四寸厚的黃銅門鎖被沈伐石徒手拽下。季三昧吃了一嚇,剛剛勉強(qiáng)支起發(fā)軟的脖子,就被沈伐石攔腰抱起,邁步走入禪房中。把小家伙安置在床榻上,又蓋上被子,沈伐石拿起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