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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了招手。“師尊?!?/br>玄沄收劍入鞘,走至老人跟前行禮。洞華真人沒有問他近日功課,反而拉著他在那后山?jīng)鐾ぷ?,同他絮絮叨叨拉起家常。什么你三師兄久未歸山,定是又被哪處的美酒給迷住了;你四師兄家中又添一新丁,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你六師兄的徒弟與人斗法惹了大禍,把他氣得拂塵都砸爛了……玄沄坐在一邊靜靜聽著,從頭至尾沒有出聲。末了洞華真人朝他微微一笑。“沄兒,為師近日替你占了一卦,你可知算出了什么?”“弟子不知?!?/br>“為師算出你命中會苦尋一物,上下求索,卻始終不得門法?!?/br>“……”“不過你不必?fù)?dān)心。為師連破解之法也一同給你算出來了。你生于土年,屬金抱火,名里帶水,可見你命中缺木。到時若實在沒法子,就在名里添個木試試吧?!?/br>“……”洞華真人拈須而笑,話頭一轉(zhuǎn)。“為師當(dāng)日問你的話,你想好了沒有?”玄沄輕輕蹙起了眉。“弟子愚鈍,日日思索,卻也只想通了一點?!?/br>“哦?”“若己身之外都可算‘外’,那外過多過雜,人若處處順之反受其縛。最終那‘外化’也變成了‘內(nèi)化’,得不償失?!?/br>“因而,‘外化’并非指化于境,而是指化于道。道雖有千千萬,但大道歸一。就如那草木消長,無論世間如何變換,都以無為而為之?!?/br>洞華點了點頭。“不錯,你已看到了這一層。但是更深的,恐怕要你自己下山去尋了?!?/br>老人笑道。“去吧,不化有不化的益處,化也有化的道理,是時候該入世走一遭了。”之后洞華讓玄沄再將那煜戈劍的八十一式從頭至尾演練一遍。玄沄照做了。這一招一式皆是在洞華的指點下完成。動若疾火,至剛至陽,直中生變,行似驚雷。這套劍法威力驚人卻又極具觀感,想來日后必會震動整個神州大地。這一套練完,不知不覺已是月上中天。而在那如水的月光下,洞華真人于涼亭之中盤腿而坐,闔目淺笑,已然坐化。作者有話說:“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出自莊子;“外化而內(nèi)不化”,出自第121章棲鳥之歌(三)后來,玄沄總會一遍遍憶起當(dāng)日師尊說過的話。哪怕他跪于洞華真人的衣冠冢前,依然在一刻不停地思索著對方話里蘊含的真意。像洞華真人這樣的大能是不能留下尸身的,因為即使魂魄消散,其體內(nèi)還留有精醇的修為和靈力。為防被jian邪之人盜走,在虛懷的主持下,洞華真人的尸骨在大禮上被一捧真火火化,連骨灰也沒有剩下。那一日,聚清觀全門上下千余名弟子齊齊下跪,哀聲慟哭,那哭聲傳至山下百余里不絕。其他修真門派也紛紛派了代表前來參加大禮。那秀麗的羅浮山仿佛一夜之間身披素縞,萬物同悲。聞?wù)咝乃?,見者哀凄?/br>而在大禮上,排在掌門弟子末尾的玄沄卻從頭至尾都未掉過一滴淚。這讓許多人心懷憤恨,甚至在禮畢后破口大罵。“你這兇星,就是你把掌門給克死了!你還好意思留在這里!還不快滾下山去?。 ?/br>盡管虛懷立刻控制住了場面,但他越是回護,那些人就越是心懷憤懣,恨不得當(dāng)堂把這害死掌門的仇人一掌拍死。玄沄看都未看他們一眼,兀自走出了大殿。“你這個天煞兇星!你這個欺師滅祖的混蛋東西!!”夜涼如水,玄沄跪在衣冠冢前,已經(jīng)跪了整整三個時辰。今夜過后,他便打算遵照洞華真人的遺言持劍下山,入世悟道。在他心中,師尊的音容笑貌依然鮮明如舊。他曾摸著玄沄的頭笑道:“無待無累無患雖利于修行,可若自始至終從未體嘗過待累患,又如何才能明白何為無待無累無患……”洞華真人本可以一開始便讓玄沄在外院自生自滅,或早早趨利辟害逐他下山,卻偏偏授予了他安身立命之所,求學(xué)悟道之機,甚至在修劍一事上也給予了莫大的寬容,讓玄沄得以將心中劍變?yōu)槭种袆?。他亦師亦友,亦是那真正的開爐鑄劍之人。但玄沄依舊并未流淚。他覺得心中像是空蕩蕩缺了一塊。在這素月當(dāng)空的長夜,有冷風(fēng)不斷穿胸而過,讓他滿目蕭索、渾身冰涼。現(xiàn)下并非秋日,何來如此多的落葉?玄沄抬眸,只見那成群結(jié)隊的葉片隨風(fēng)而至,在他周遭徘徊不去,像是連綿成了一片苦海。葉落瀟瀟,鋪天蓋地,碎聲不絕,宛如有誰替他在墳前淚撒如雨,哀哀哭泣。自己并沒有流淚的資格。玄沄想。流淚是為了排走心中的苦楚,可這是他必須承擔(dān)的苦果。這是他生來便持有的業(yè)障。然而那靈木并不懂他的心思,依然淅淅沙沙落個不停。像是要學(xué)精衛(wèi)填海,用細(xì)碎的葉片淹沒這無盡長夜,掩埋玄沄心中的大片空白。它還不知道,明天清晨玄沄便要走了。玄沄想,草木無心,了無牽掛才可繼續(xù)自在天地。自己這一走對它而言未必不是好事。更何況,他從未與它在明面上有過任何交集。玄沄下山了。他在臨走前只同大師兄虛懷拜了別。虛懷讓他莫要擔(dān)憂,出行在外一切隨心,但若哪天倦了傷了或者想閉關(guān)了,可隨時回來。聚清觀永遠有他的一方天地。玄沄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去。就此一人一劍踏出山門,再也不曾回頭。自此玄沄便走入了那熙熙攘攘的人世。他觀鶯飛草長,孩童嬉戲,農(nóng)戶炊煙裊裊;又見老叟臥床,乞兒求食,朱門酒rou夜夜笙歌。他觀日出滄海其道大光,復(fù)聞夜行百鬼滿城宵禁。他一劍降百鬼,戰(zhàn)邪修,鎮(zhèn)惡靈于泰山之下。又在人人稱頌之際獨自離去,去尋那山巔云霄的仙家洞府,遺世寶地。一路圍追截殺者有之,聚眾奪寶者有之,沽名釣譽計行其利者更是不知凡幾。然而那天地浩渺,東海有鮫人淚盈成珠,北冥有魚化鵬驚飛,西域樓蘭壯闊絕美,南鄉(xiāng)有一株老槐佇立千年。它枝上到處都系著密密麻麻的紅繩,有求姻緣的,有求功名的,也有盼丈夫早日歸家的。玄沄抬首望這隨風(fēng)飄搖的赤色浪海,問這老樹,可否疲累?老樹答,此乃世人所求。求者,囚也。世人囚心于利,囚心于人,囚心于己。而吾心無求,何談疲累?玄沄離開古鎮(zhèn)后遁入深山,祭出法器,就此入定。此時他修為已至煉虛后期。歷經(jīng)三百日渡過了四九三十六道劫雷,他元神與元嬰交融至臻,天人合一,一舉跨入了合體境界。而這一年,距他離開聚清觀也才過了八十六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