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眼睛抽煙，沒察覺到江帆的異樣，“他出事那天，也是去取信。被幾個看不順眼的平輩盯上了，當時老板比他們都要小，但沒接著讀書，一頭扎進公司里，他們大概就以為他偷著做什么生意吧，跟了他一路。

“不知道為什么，老板一定要避開他們，在城郊兜圈子，上了高速。那群人跟瘋了一樣。后來就……連環(huán)車禍。那場事故里，受傷的人太多了。

“等老板再醒來，信已經(jīng)被血浸透揉皺了，什么也查不出來，揉得快碎了……應該是他自己做的。挺納悶吧？”

叢陽的語氣平淡，平淡里帶著幾分疑惑和探究，或許更多的，是一種感懷式的惋惜。

“我覺得，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br>
江帆的煙灰落到了地上，他以為自己聽到了聲音，像風刮過香樟葉。他壓著嗓音，像低喃：“很……重要？”

“要么怎么非得避開主家那幾個呢？當時從車里挪到擔架上，人暈了，臉都哭花了。我跟他到現(xiàn)在怎么也六七年了，沒見他哭過，忒招人疼?？上О?。醒來的時候問他也不曉得，再也沒人知道他揉掉的是什么玩意兒了?！?/br>
江帆抖著手，狠狠吸了口煙，又嗆得他不停地咳。他腦子里翻來覆去的，是觸目驚心的畫面，他不了解，故而就無限放大杜君棠可能遭受過的痛苦。

他也懼怕，懼怕……

“叢哥，”江帆啞著嗓子問，“你還記得具體是什么時候嗎？”

“七年前……五月，”叢陽肯定道，“對，五月底，那一年的高考前夕?！?/br>
“大概他沒讀過大學，心里有執(zhí)念吧，那時候總在問，還有多久高考，離高考還有多少天。一直問，一直問。像等日子一樣，天天數(shù)著過。”

江帆再也忍不住了。他沒拿煙的手蒙著眼睛，眼淚跟開閘似的流，漸漸地，又挪下去捂住嘴，他渾身都在抖，也不出聲，在昏暗的光里偷著哭，續(xù)長的煙灰跟著撲簌簌的掉。

他的懼怕成真了。

成績單。只是成績單而已。

杜君棠卻不想他被任何人打擾。

他的八六沒有食言過，他一直在庇佑他，分別后的每一天都在期盼他回家，他一直在等他。

江帆把煙擰滅了，用黏黏糊糊的聲音催促叢陽回家，說他這煙不好，上頭。

叢陽聽他鼻音比自己還重，問，兄弟你是不是被我傳染了。

江帆沒回話，點了點頭。

代駕服務到位，把人送到門口才走的。江帆喝暈了也哭暈了，晃著腦袋開門。

客廳里留了一盞燈，昏黃的暖色，江帆感覺眼睛很花。

廚房那邊傳來動靜，推拉門被推開的聲音。

江帆往沙發(fā)邊上走，杜君棠上前扶住了他。

“什么樣子，”杜君棠聞到了江帆身上的煙酒味兒，眉頭緊皺，“我就不該讓你跟著叢陽出去。”

江帆想哭，哽咽著，“唔”了一聲。

杜君棠想扶他到沙發(fā)上坐下，口中責問：“我給你打了兩通電話，當沒聽到？”

江帆笨拙地在兜里掏手機，屏幕亮起，兩通來自杜君棠的未接。

“對不起?！?/br>
江帆沒往沙發(fā)上坐，忽然拽著杜君棠的胳膊，緊緊抱住了他。

他抱著他，勾著杜君棠的肩頸，很輕地吻了吻杜君棠的頸側(cè)。

他在眼淚里小聲又模糊地說：“八六，對不起?！?/br>
他果然又哭了。

眼淚和吻都很燙，液體慢慢滑進杜君棠的衣領(lǐng)里。他開始回憶那次江帆的血滑過他后領(lǐng)和皮膚時的觸感。他什么也想不起來。

杜君棠僵了僵，任由這個醉鬼抱著他哭。

直到江帆哭累了，杜君棠才拖他去了房間里睡。

待杜君棠走回二樓，天似乎快亮了。

第28章

翌日是個周六。

江帆做夢夢見自己鬧鈴響了。霍地坐起身，見床頭柜上的手機一點動靜也沒有，頓時松了一口氣。

還好，應該還早……

他摁亮手機一看，十點四十。

“我cao！”

江帆嚇得直接一個翻身滾下床，穿著大背心，外套都顧不上披一件，沖出門準備去客廳探探情況。

客廳里，杜君棠和一大男孩兒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遙控器在杜君棠手上，他正在調(diào)臺，屏幕上的動畫片下一秒就跳到了財經(jīng)新聞。

宿醉和驟醒讓江帆覺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他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

其一，以往這個時候，杜君棠基本都在二樓書房；其二，這個地方竟然能來客人，真他媽匪夷所思。

還沒等江帆仔細打量那男孩兒，男孩兒就先開口了，一把朝氣蓬勃的好嗓子：“學長！”

杜君棠的目光跟著那一聲轉(zhuǎn)過來，看著他。

杜君棠沒說什么，江帆一下子就覺得自己露在外面的兩條胳膊冷得慌。

混亂中，江帆努力保持禮數(shù)地應了一聲，而后趕緊退回房間里套衣服了。

關(guān)上門，江帆倚在門板上，尷尬得不想再出去。他寧愿自己現(xiàn)在是在做夢。

不過那男孩兒江帆倒是真想起來了——彭筱煙的表弟阮祎。當時他住彭筱煙家的時候，聽底下的人跟彭筱煙說她弟弟來了，他還錯以為來的是杜君棠。

杜君棠一晃神，遙控板又被阮祎搶走了。

“??？我當你知道呢。我姐沒跟你說啊。小帆哥是我大學學長呢?！?/br>
阮祎這么一提，杜君棠想起來了，他在江帆的簡歷上看到過。

“哦?！?/br>
阮祎察覺到了旁邊那人的敷衍，電視都不看了，嚴肅道：“雖然他大我?guī)讓茫且菜愕暮貌?！我在學校里還見過小帆哥呢，當時我們學校沒人不認識他吧。”

杜君棠突然想到什么，問：“跟你一個學校，那不是就在C市？”

“昂，”阮祎點點頭，“不過江學長好像不是C市本地人?！?/br>
杜君棠忽然覺得腦子跟擰巴了似的，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他努力試著去尋找一個突破口。

“所以你姐是為了你，才放他走后門？”

阮祎一臉懵逼，他把腦袋搖得像小撥浪鼓，“不是啊?！?/br>
公司入職表是他從他姐辦公桌上拿的，應該是一早就準備好的啊。

經(jīng)過幾個月，這段記憶著實有些遙遠了，阮祎歪著頭，認真又吃力地在大腦里搜索有關(guān)信息。

他想起來了。

那天，在房間里，他站在學長和表姐中間，他們倆好像在吵架。兩個人都很生氣，學長好像很難過，他有點害怕。然后，jiejie讓他去取文件。文件是小圓送進去的。

那時他站在門外，他看見表姐把公司入職表給了學長。

——拿走，別煩我了。

——總要過他那關(guān)的……成不成我沒法保證。

——如果他要你，你就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