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心。

人吶。

人心吶。

皆不可測。

“他們不一定還有機會在一起做些什么。”萬卷書嘆道，“老賀只怕已下定決心要整理家事了，筠兒……”

他與梅萊禾對賀修筠感情均不比對衛(wèi)飛卿少，他們幾個最關(guān)切賀修筠之人如今均距離她有萬里之遙，是以這些日子都盡量避免去想她的事。

況且他與梅萊禾內(nèi)心未必就不是與衛(wèi)飛卿一般，時至今日都還不知該如何面對業(yè)已揭穿一切的賀修筠。

但至少有一點不容置疑：那就是他也好，梅萊禾也好，衛(wèi)飛卿也好，甚至賀蘭雪，無論他們之中的誰都絕不可能任由賀修筠身陷險境，哪怕她是個處心積慮的“壞蛋”。

段須眉也明白這一點，他道：“此地事解決以后，你們幾人想要立即趕回中原去解決賀家之事？”

萬卷書頷首，眉目間不乏焦慮。

段須眉卻頓了頓。

萬卷書與梅萊禾如此焦急，他們卻忍下這焦慮二話不說陪他在此殺時間。

握緊手中刀，段須眉一腳踏進沈天山，口中輕聲道：“我們抓緊時間吧?！?/br>
他不會說讓萬卷書扔下他離開這種話，因為說了也白說。

他也不會說自己放棄闖山這就與他們一起離開這種話，因為他不愿意。

*

沈天山與其余八山都不一樣。若說其余八山皆是漫山花草自由生長，那沈天山上就連一株雜草也是被人精心打理過。

紫霄殿亦與其余八殿不太一樣。

比起賀蘭雪的太霄殿，紫霄殿才更像一宮主殿，巍峨，豪華，壯觀，雕欄玉砌。

此地應(yīng)當(dāng)是最接近大明山天宮舊址的地方。

更像一座留存百年的大派應(yīng)有的輝煌。

山不同，殿不同，人自然也不同。

紫霄殿主沈天舒是個與其余八殿之主截然不同的人。

他講究。沈天山上的每一棵草木該如何打理、紫霄殿每一塊磚該如何擺放都出自他授意。

他精細。他年逾不惑，面上卻從未叫人看到過一絲皺紋，頭發(fā)與胡須都是按照根數(shù)來打理，絕沒有絲毫多余或短缺。

他古怪。九重天宮獨居這荒無人煙的山間數(shù)十年之久，各殿之人相處有如家人，哪怕宮主賀蘭雪也與眾人共處自若。但沈天舒卻不同，他對于眾人而言才是真正的高嶺之花，陽春白雪。休說其余八殿眾人，便是紫霄殿中人對沈天舒也是敬畏居多，從不敢造次。他在在荒山上建起偌大的宮殿，又一人獨居一殿，吃穿用度皆奢華無比，卻從來無人敢說他一句不好或不是。

天宮之中若說還有誰能在沈天舒處掙上兩分面子，那便唯有宮主賀蘭雪。

此刻賀蘭雪就帶著她那兩分面子來了。

她是為了衛(wèi)飛卿而來。

又或者說，是衛(wèi)飛卿態(tài)度十分強硬的要求她一定要將他帶來。

衛(wèi)飛卿與沈天舒面對面。

沈天舒一身紫袍，渾身沒有一絲多余褶皺，站姿挺拔有如松柏，面目冷淡卻面容俊美。觀其容貌氣質(zhì)雖至中年仍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觀其姿態(tài)氣概卻貴氣冷傲有如王侯。

他一看就是個非常厲害、非常麻煩、有可能比賀蘭雪以下其余七殿殿主加起來更加厲害與麻煩的人。

衛(wèi)飛卿與他恰恰相反。

他年長，衛(wèi)飛卿年輕；他衣衫整潔華貴，衛(wèi)飛卿穿著原本素凈的白衣上面卻不知何故蹭了兩塊十分顯眼的泥灰；他容姿毫無缺陷，衛(wèi)飛卿不但眼角處有著十分明顯的舊傷疤，大大小小的新痕也是在面上覆蓋了好幾層，偏生嘴角還掛著渾不在意的笑；他厲害，衛(wèi)飛卿卻一看就病怏怏懶洋洋，風(fēng)一吹就要倒的弱質(zhì)模樣。

但奇異的是懶懶散散的衛(wèi)飛卿的鋒芒氣度卻并未被厲害至極的沈天舒掠走半分。

此間站了三個人，三個人均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容姿氣度，站在一處，互不相讓，互相輝映。

賀蘭雪嘆一口氣道：“這是春兄之子飛卿，他有些事找你商量。”

賀蘭春是誰，自然不必她再與沈天舒多介紹。

沈天舒打量著衛(wèi)飛卿。

他一個連多余一?；覊m都不能忍的人，卻奇異的對衛(wèi)飛卿很有幾分順眼與容忍，十分出乎賀蘭雪意料的開口道：“何事？”

賀蘭雪有些酸溜溜想道，自己求他十次之中也不一定有一次能得到“何事”二字。

衛(wèi)飛卿含笑拱手朝他一揖：“在下?lián)从汛丝滔氡匾殃J入沈天山，在下斗膽待他向殿主請戰(zhàn)。”

沈天舒聞言長眉一軒：“你好大膽子?！?/br>
“都說是‘斗膽’了?！毙l(wèi)飛卿嘆道，“實不相瞞，我那好友委實是個不太講究的人，只怕他來到殿主面前必是個渾身血污又臟又臭的模樣，在下生怕他沖撞了殿主，這才想與殿主以殿主更能忍受的方式?jīng)Q出勝負啊?！?/br>
“那兩人確已闖入山中，只是你以為他們能一路闖到本座面前來？”沈天舒冷冷道，“你既是賀蘭春之子，本座便允你等在此地為他二人收尸，不過在那之后若有任何一點血污遺留，本座絕不會饒過你?！?/br>
“殿主你是聽不懂人話么？”衛(wèi)飛卿再嘆一聲道，“我都說他很快就要過來了，我們幾人時間緊迫，殿主你就行行好吧?！?/br>
他叫賀蘭雪帶他來見沈天舒，見到沈天舒第一眼他便決定不能將此人留給段須眉。并非怕段須眉不敵，而是想著任由這二人打一場，屆時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如他所說，他們趕時間。

但他也不能不讓段須眉打。

因為段須眉是為了段芳蹤與岑江心。

他只得如此了。

沈天舒出乎意料的聽聞他這話并未勃然大怒，而是順著他話淡淡問道：“若本座答應(yīng)，你打算以何種方式與本座決出勝負？”

“我都說要以‘殿主能忍受的方式’了，那自然由殿主決定?！毙l(wèi)飛卿笑道，“除開比武以外，我都沒有意見。殿主只怕也看出來了，我此刻重傷未愈，只怕敵不過殿主一個回合。再者說即便我傷勢無礙，恐也不能在殿主手下走出百招?！?/br>
“既如此你還敢大喇喇在本座面前口出狂言？”沈天舒冷冷道。

“我可是有所依仗之人啊?！毙l(wèi)飛卿笑嘻嘻挽住賀蘭雪胳膊。

賀蘭雪嘆道：“我也未料到，那人竟當(dāng)真能闖入沈天山來?！?/br>
“你卻至今都還以為他能闖過來是因為我兩位師父不遺余力襄助。”衛(wèi)飛卿半是輕蔑半是傲然笑道，“二位不妨好好隨我在此戰(zhàn)上一回，順便看看當(dāng)年的天下第一高手與如今的第一高手是何風(fēng)采好了。省得在這荒山上待得久了，各個都只會坐井觀天?！?/br>
當(dāng)今的天下第一高手武林公認與默認都是謝殷，但衛(wèi)飛卿見過謝殷出手，更對段須眉實力了若指掌，他自認說出這句話來絕無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