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頭頂那一位跟他不大合拍，平日最討厭他下山劫掠本地大戶，尤其是像劉財主這種，縱然富得流油，卻并沒有什么作惡記錄的主兒。

昨日正趕上大當(dāng)家高四爺犯了頭風(fēng)，臥病在床休養(yǎng)，白老六這才決定干他一票，不然成日靠各路鏢局那點所謂的“打點”，兄弟們都要餓得二毛子爍爍放光了。

仝則雙手繩索未除，被人推推搡搡帶到所謂匪窩的正堂，只見一屋子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堂上威風(fēng)凜凜坐著那位匪首，后頭嘍啰一推他，朝上叫了聲，“六爺，這就是在劉家教書的那家伙。”

白六爺氣不打一處來，看著仝則，陰慘慘笑道，“外向鄉(xiāng)客?。窟€是打京都來的，之前做什么的，來寧安縣干什么？”

面對盤查戶口的非公職人員，仝則無奈道，“我來此地不過混口飯吃，剛到劉家?guī)滋於?，和他們并沒交情。不光是我，你們綁的那二位我也能做保，家里窮的叮當(dāng)響壓根沒油水可榨。六爺是好漢，麻煩發(fā)個善心放了我們吧。”

聽語氣不大像求人，看神情猶帶著股子硬氣，白六爺嘿了一嗓子，“不能吧，你不是還會洋文，說吧，隨身帶了多少盤纏？”

仝則是不大會求除卻裴謹(jǐn)以外的任何人，也知道土匪綁了rou票不可能輕易放回去，順著話茬，盡量扮出一臉無辜道，“盤纏路上早花光了，要不然何至于去劉家教書。我來這是為等一個朋友，他是才致仕的一個芝麻小官，本來我們合計著做點子買賣，在邊境和俄國人……”

“等等，朋友？”白六爺覺得有門，站起身，走到仝則面前，轉(zhuǎn)著圈打量起來，“你朋友甭管是多小的官，這年頭沒錢不可能辭官不干。說，他幾時到，想活命就讓他拿銀票來贖人?！?/br>
仝則皺著眉，神情既為難又尷尬，“人差不多該到了，說是要住在城外驛站。六爺容我寫封信給他，他這人最講義氣一準(zhǔn)能交贖金，且他不是本地人，在這沒根基，六爺大可放心。”

“老子難道還怕你報官不成，那群飯桶要能攻上山，那可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卑琢鶢斪I諷的笑道，“這么著吧，死馬權(quán)當(dāng)活馬醫(yī)，小的們給他紙筆?！?/br>
說完又用手戳著仝則胸口，似笑非笑道，“小子，你可想好了，活還是死，都在你自己一念之間?！?/br>
等筆墨鋪陳好，仝則期期艾艾上前，余光卻時刻在盯著白六爺。只見他繞著自己踱步，一時卻不近身。

仝則于是開始磨洋工，揉著被綁了半日的腕子，遲遲不肯提筆。

“干什么呢？”白六爺?shù)鹊貌荒蜔?，大步搶上來，用力一搡仝則，“有完沒完，要不要老子給你找個按摩師傅來?！?/br>
仝則連忙惶恐搖頭，“實在是捆得有點疼，來的時候又顛蕩得太厲害，腦子發(fā)暈，容我瞧瞧時間，記得我那朋友說過今天傍晚前就能到的。”

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懷表，那是很久之前裴謹(jǐn)送他的第一份“禮物”，他一直隨身帶在身邊。

白六爺長了一雙賊眼，沒放過這東西，見懷表精致小巧，不由湊近了些，一面心道，瞧不出這還是條大魚，看來誤打誤撞算是綁對了人。

仝則留心觀察，就在等這一刻，見白六爺頭探過他胸前，說時遲那時快，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掏出槍，伸開右臂摟住對方脖子，黑洞洞的槍口直指白老六的太陽xue。

這一下變生不測，驚呆了滿堂的土匪。

白老六確是個悍匪，被槍頂著腦袋兀自掙扎不停。仝則用盡全部力氣，死死圈住他的喉嚨。

白老六掙扎片刻，只聽仝則輕輕扳了下轉(zhuǎn)輪，那聲音實在太具安魂作用，他心口一緊，登時便安靜了下來。

一屋子的刀劍恨不得齊刷刷出鞘，仝則只把人往自己身前一擋，一面喝道，“放人，將那二人安全送下山去，不然我的子彈可不長眼睛?！?/br>
他聲音本來就沙啞低沉，這時候喊出來，粗糙度簡直比在場任何一個都更像正經(jīng)土匪。那白老六萬沒想到自己跑了一輩子船，今天卻在陰溝里翻了——這教書匠不光看著不像文弱書生，行動做派更加透著不地道。

土匪們包圍上來，漸漸縮小成一個圈，見有人刀尖像前躍躍欲試，仝則這回也不喊了，放緩聲音在白老六耳邊，不輕不重地說道，“看來你的手下，并非個個都希望你平安無事?！?/br>
白六爺經(jīng)他一挑撥，眼風(fēng)過處殺機(jī)叢生，那持刀的被看慫了，訕訕向后推了兩步，“六爺……”

“都他娘的給我往后撤。”白六爺怒吼一聲，“去，把那兩個沒用的給我放下山?！?/br>
仝則適時道，“六爺受累，也和我走一趟吧。”

“你很在乎那兩個人的性命，想充大瓣蒜救人？”此時白老六已鎮(zhèn)定下來，呵呵一笑，”要真讓你睜眼看清了下山的路，那可就活不成了。你想清楚，我可以把人放嘍，但是你，該怎么收場？”

仝則心里咯噔一響，沉默著沒接他的話。

很快，石頭祖孫二人被蒙住眼，從他面前走過，石頭雖看不見，仍然左顧右盼的叫道，“仝先生，先生沒事吧，你到底在哪啊？”

聲音里，已明顯帶著哭腔。

仝則瞬間胸口一熱，只覺得為著這兩句關(guān)切的叫喚，他所作的一切努力都算值得了。

“怎么著，想明白了么？”白老六沒再給他時間熱血上涌，開口問道。

仝則冷靜地說，“我拿錢，自己贖自己，六爺可否放我一條生路。”

白老六道，“那你松開手，咱們各退一步?！?/br>
“條件呢？”仝則警惕的看著他，心想不讓他出這口被挾持的氣，此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白老六干笑一聲，“是個聰明人。我也不為難你，只需你跪在我腳下，喊三聲爺爺，再舔干凈我鞋尖上的泥，我就大發(fā)善心放過你。”

仝則冷哼道，“恕難從命，看來只能同歸于盡了，有六爺陪著，我不算虧?！闭f完扣住扳機(jī)，驀地抬起了手腕。

恰在此時，腦后掠過一陣勁風(fēng)，只聽嗖地一響，一枚羽箭破空飛過，堪堪擦著仝則的耳尖，直直插入面前空地，地上的青磚被巨大力道震碎，裂開一條細(xì)細(xì)的口子。

好強(qiáng)的臂力！

身后的腳步極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個聲音沉沉道，“好膽色，是條漢子！可殺不可辱?！?/br>
一屋子的土匪此時齊齊轉(zhuǎn)向那人，恭敬行禮道，“四爺?！?/br>
仝則拽著白老六回身，看清來人是個精壯的年輕漢子，三十出頭，濃眉大眼，和他印象里土匪的形象分明大相徑庭，居然長了張極標(biāo)準(zhǔn)的正面人物臉。

人不可貌相，那正面人物在堂上坐定，眼神剎那生出三分陰鷙，“老六，看看你干的好事，還要兄弟們給你擦屁股。”

見白老六想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