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厚，于是不多時他身邊就聚攏了一群前來攀談的貴婦。連宇田惠仁見狀，都只好遠遠沖他眨眼，以唇語笑著示意，你受追捧，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如今這個時代，還是中國人的東西最好賣，因為工藝水平高，具有明顯收藏價值。到場的西洋人多是沖著中國貨而來，順手挑幾個不咸不淡的帶回去送給國君做禮物。據(jù)說至今西方人談起東方，還像他們的祖輩一樣充滿了向往，認(rèn)為這里代表了真正的光明、秩序與祥和，倘若世上真存在有天堂，那么想必也一定會坐落在東方。

仝則一連見了幾個洋鬼子，全是穿著漢服，饒是如此，居然也沒什么違和感，就好比曾經(jīng)的中國人脫去長衫改換西裝，是一種自認(rèn)為落后的文明向先進文明看齊的舉動，而開始時，一切總是先從衣食住行上趨同，漸漸地，才會連思維方式也一并被同化。

這么想想，他穿越的，真是個非常強大而美好的時代！

正胡亂感慨著，忽然間場子里安靜下來，仝則回頭看時，正是承恩侯裴謹(jǐn)被人簇?fù)矶鴣?。他確實不招搖，但世上偏就有一種人，即便穿著再普通，還是能在人群中脫穎而出，令人移不開視線。

裴謹(jǐn)當(dāng)然就是這類人。

他目不斜視，似乎無意在場中尋找任何人，可就在落座的一瞬，目光如露亦如電，精準(zhǔn)地定位在了仝則臉上，其后唇角微不可察地?fù)P了一下，還沒等仝則看清那個笑容，斯人已扭頭坐了下去。

于不經(jīng)意間撩撥，裴謹(jǐn)可謂個中高手，懂得若即若離，懂得把握分寸，表達過心意，此后再不沾纏，甚至并沒有多熱情，只把人吊得一顆心七上八下，自己卻在各色場合里八風(fēng)不動，艷驚四座，最后的結(jié)果，無非是對方打熬不住，意亂情迷地?fù)鋵⑸蟻怼?/br>
此等男人，好比奢侈品，明明高不可攀，卻忍不住讓人肖想，一眼過后，從此記掛在心上，念念不忘欲罷不能。

仝則自認(rèn)見多識廣，居然有那么一刻也因為能得斯人青睞，心頭暗涌起與有榮焉的快感。

一念之后，他立刻醒神，隨即真想甩自己一記耳光，有什么值得慶幸的，因為被允許做他的地下情人？且不說裴謹(jǐn)已被他得罪，他未必還有機會，就說那晚的口頭邀約，他可是從始至終并沒答應(yīng)！

拍賣的過程和前世大抵相同，華美之物價格令人咋舌，仝則幾次想伸手卻失之底氣，半場下來，逐漸演變成純粹看熱鬧的閑人，直到一只立式小座鐘出現(xiàn)在臺子上。

表盤干凈，十二個鐘點分別做成了耶穌和十二門徒，當(dāng)然那上頭絕不會出現(xiàn)猶大了。十二點方向的耶穌呈現(xiàn)最后晚餐里的形容兒，幸虧沒弄成上了十字架的模樣，仝則對于受難感素來沒有偏好，眼見著那穿道袍長發(fā)垂肩的耶穌面目清雅溫和，他便生了幾分好感。

在場一眾洋人對此座鐘興趣缺缺，仝則記起裴謹(jǐn)幼年時的喜好，更覺得這禮物既不奢侈，又拿得出手，于是在臺上的住持叫了起價之后，第一次抬手舉了牌子。

說時遲，不遠處另一只牌子應(yīng)聲揚起，仝則往那邊看去，見那人正坐在裴謹(jǐn)身邊，才剛放下手臂，那人立刻附在裴謹(jǐn)耳邊說起了什么。

仝則心里頓時有些發(fā)急，可惜裴少保連頭都不回一下，此時此刻，他是真想讓裴謹(jǐn)回眸看自己一眼，他便可以真誠地對他笑笑，用眼神告訴他，給個機會好吧，我不過是想送你份禮物。

到底不甘心，仝則又叫了一次價，對方卻像是吃了秤砣，絲毫沒猶豫便跟著舉牌，還將價錢翻了一倍。

仝則禁不住一陣泄氣，同時滿懷惡意的猜想起，裴謹(jǐn)一定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挫他的銳氣，以此報復(fù)他那晚一時口沒遮攔的言談。

轉(zhuǎn)念促狹地想想，不如干脆給裴謹(jǐn)搗個亂，把價格徹底抬上去，好叫他吃個虧。然而很快，仝則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裴謹(jǐn)是誰，一場拍賣過去又不知會賺多少，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人家可是幕后老板！

何必呢，同上司爭心愛之物，如此不自量力的行為，只會徒惹別人反感。

不過兩個回合下來，游恒已神鬼不覺地溜達到他旁邊，沉著嗓子低聲警告道，“你和少保搶什么，那么些物件兒呢，你挑別的不就得了，聽話別鬧小孩子脾氣?！?/br>
果不其然，人人都覺得裴謹(jǐn)是不容冒犯的。

仝則苦笑了一下，眼望不遠處端坐著的那個人，終于放棄了心里一點點想要彌補的歉然。

一直到正常拍賣收尾，仝則只剩下意興闌珊，回去胡亂對付了兩口飯，繼續(xù)在屋里做他的衣裳。

不料沒到晚上九點，后門又被人敲開了，卻是裴謹(jǐn)打發(fā)了一個親衛(wèi)給他送東西，來人秉承著裴侯手下一貫的少言寡語，話不多說，撂下個包裝極精美的盒子就走，臨了才甩了一句，少保大人隨后便到。

裴謹(jǐn)?shù)臍庀?？又肯紆尊降貴來訪，那么他或許該洗手焚香親至后門相迎？

仝則看著那禮盒，真有種說不出的無奈，表面裝得再云淡風(fēng)輕，心里還是如臨大敵，和一個玩弄人心的高手打持久戰(zhàn)，實在是自討苦吃。光是一天情緒的起起落落，就足以讓他想不明白，究竟該不該期盼接下來的相對。

仝則一心二用著，腦子里思量，手上亦沒停，拆開包裝，映入眼的是只雕工精美的漆盒，再打開來看時，他驀地里愣住了。

里頭赫然放著拍賣會上，他和裴謹(jǐn)抬杠似的幾番叫價，卻最終敗下陣來沒能得手的，十二門徒小座鐘。

第41章

表盤上那位基督教的偉大圣人面目溫潤，眼睛尤其有神，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目光似乎總能和仝則對上，躲都躲不掉。

于是兩下里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

那么萬能的主，能否為他解個惑？面對打一巴掌給一記甜棗的局面，他應(yīng)該感激涕零，還是避而不見？

按照欲擒故縱原則，他可以推說自己不舒服，然后緊鎖房門，裴謹(jǐn)當(dāng)然不會粗魯?shù)钠拼岸?，還能因此明晰他此時此刻，心頭正含慍惱。

曖昧需要勢均力敵，求而不得之后，方能牽扯出火急火燎，演繹出寸寸活色生香。

啪地一響，仝則闔上了蓋子，把那禮物徹底推到一邊，怎么看都像是充滿了挑釁感的物件，分分鐘都在提醒他：你要的一切我唾手可得，爭不過玩不轉(zhuǎn)，做人就該乖順，不要總是試圖挑戰(zhàn)我的威嚴(yán)。

他冷漠地笑笑，起身坐回縫紉機旁，繼續(xù)一板一眼做他的衣裳，可惜決斷還沒做，一切都遲了，裴謹(jǐn)來的速度比他預(yù)期的要快。

裹挾著一陣淡淡香風(fēng)，是院子后頭那棵丁香的醉人的氣息。

裴謹(jǐn)推門而入，腳步輕捷無聲，站在仝則面前，瞬間令人眼前一亮。

他穿牙白曳撒，腰間束純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