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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來找我借,實不瞞王兄,那些書都是我的?!?/br> 王守仁不由暗暗嘆氣,這要是他爹就好了。 從李家出來,王家兩父子一時都有些沉默,王華雖碰了一鼻子灰,卻難得并不覺得不自在,看了一眼仍舊蔫頭蔫腦的兒子,拍了一把他的后腦勺,喝道:“心都掉在人家家里了,別人家是怎么教的我不管,只你以后別再想那些花花腸子?!?/br> 王守仁幽幽地道:“爹,你說李大人那么早考了科舉,是不是就因為他想看閑書?!?/br> 王華噎了一下,想到自己藏在書房書柜夾層里的閑書,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還待說什么,就聽王守仁又道:“我要是也十五歲考個狀元,我是不是就能想看什么書看什么書了?” 王華又是一巴掌拍在自家兒子的后腦勺上,道:“還是白天,這就做上夢了?” 王守仁捂著后腦勺,越發(fā)想和侍郎公子換個爹。 第103章 紅樓(11) 成化十七年六月中, 漕運總督張瓚死在任上, 經(jīng)由內(nèi)閣商議,天子欽點, 由蘭臺寺大夫林如海左遷此職,即日趕赴江淮上任。 說來倒也是件巧事,原本林如海送女上京之后,身體就每況愈下, 眼看著就一兩年工夫了,偏偏此時出了個金陵血案, 四大家族無一幸免, 林如海憂思之下大病一場,半夢半醒時聽見門外有僧道似癡似癲, 道他本該后年好死, 偏偏被女兒帶累,要再勞碌一甲子,若得解時,把女兒舍給他們便好。 林如海記得這一僧一道,當年黛玉只得三歲上,這兩人就來過,要化了黛玉出家去, 見他們還該再來, 當即起身怒罵道:“你們出了家便沒了人倫?誰家骨rou不是親生養(yǎng)的?偏要給你們化去?” 那僧道倒也不氣,只是互視一眼,嘆道:“紅塵癡人難渡, 罷了罷了?!?/br> 說著便去了。 林如海醒時聽人報說黛玉回來了,連著幾日病得糊涂的腦袋頓時一個清醒,竟能自己從床上坐起來了,只是不多時,他又驚覺自己剛才明明見過那僧道二人,怎地清醒時仍躺在床上? 再去問左右,都只道老爺剛才在夢里說話,并沒起身過,更沒個僧道來過。 林如海驚出一身冷汗,又思忖起那勞碌一甲子的話來,不知是自己做迷了夢,還是當真有此奇遇。 只是自那日之后,他的身子便一日比一日更好了。 黛玉回來時還帶了賈家的兩位姑娘,一個叫迎春,一個叫惜春,據(jù)說原本還有一位小姐,只是她不肯離京,要在祖母跟前盡孝,便沒同來,一船人下了之后,又是一艘大船靠岸,卻只得一個主子下來,便是賈家二房公子賈寶玉。 林如海沒見過自家夫人常提起的銜玉而生的侄兒,單看賣相倒是不錯,便問起讀什么書,卻見小少年支支吾吾半晌,竟只小聲道了句:“讀到四書?!?/br> 林如海見這寶玉和岳父相貌頗近,便再問道:“可學(xué)了騎射武藝?” 寶玉仍舊搖頭。 林如海又問道:“是學(xué)了閑藝?” 科舉當?shù)?,世家大族也很少能將君子六藝?xí)練透徹,甚至于禮樂御數(shù)這些已經(jīng)被歸類為閑藝,林如海倒不覺得男兒立世一定要靠科舉,會些閑藝也很不錯。 寶玉的臉紅透了,又是搖頭。 林如海便明白這位賈府的公子什么也不會。 這也不打緊,畢竟才十歲,慢慢教總會出樣子,林如海溫聲安撫了幾句,便叫人去給他收拾住處。 到底是寄人籬下,寶玉在家時養(yǎng)在老太太身邊,丫鬟就不下十個,但到了揚州,除了跟來的襲人晴雯麝月秋紋四個大丫鬟,林府竟個半個都沒給他增添,那住處也不好,只是個兩合小院,他自住了上屋一間,四個大丫鬟竟要擠在一處住,因為下屋是擺放雜物的,連個窗戶都沒有。 不僅如此,林如海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他帶了丫鬟,后來聽他叫丫鬟名字,眉頭便皺了一皺,說丫鬟名太艷麗,顯得不夠莊重,把襲人改回珍珠,晴雯改成知晴,麝月改叫霽月,秋紋就叫畫秋。 寶玉一回屋子就氣得直掉眼淚。 迎春和惜春則是住在一起,揚州的府邸不似京城,閨閣小姐多住樓中,林如海五十歲只得黛玉一女,府中一應(yīng)物事都是頂好的,雖沒有賈府的豪氣,卻處處精致,對別家的姑娘倒也沒有虧待,只是府里確實沒有更好的地方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她們安排在妻子原先住過的小樓里。 迎春自來是個軟弱不吭氣的,她在老太太身邊時也沒住得多好,什么都沒說,惜春則凡事不關(guān)心,倒也消停。 入夏時,林府不興用冰,至多是井水浸些果子解暑,寶玉吩咐下人去買冰,下人一轉(zhuǎn)身告到林如海耳朵里,林如海倒也沒說什么,只是隔日讓人給寶玉和賈府的兩位姑娘送了冰盆,只是不許黛玉去用了冰的房間里,她身體不好,乍冷乍熱容易生病。 寶玉聽了,難免又慪了一場氣,只覺得這個姑父處處都在針對自己。 然而這還沒完,七月過半的時候,朝廷的升遷令下達,林如海要升遷,也要搬家趕赴江淮,揚州距離江淮不遠,倘若夫人還在,他自然可以孤身赴任,可如今家里全是孩童,他便只好將幾個孩子一起帶去江淮。 漕運總督府建在淮安,因水運便利,人口繁多,百業(yè)興旺,揚州風(fēng)雅中帶著帶著奢靡,淮安則是遍地都透著銅錢的氣息。 林如海就算把揚州的宅院賣了也買不起淮安的宅子,即便他上任之初就有商賈輾轉(zhuǎn)托人,擠破了頭想送他宅子,都被他拒了,故而上任之后只有官邸可住。 寶玉甚至就連二合院都沒有了,四大丫鬟沒法和他住在一起,只能每天夜里留個人睡在外間榻上,剩下的和林府的丫鬟擠著住。 寶玉痛哭了一場,含著淚給京城去信,想要回家去,就算家里再破落,他也不想和這個處處針對他的姑父一起住。 然而一向疼愛他的老太太卻把信燒了,流著眼淚當做沒看見。 賈家兩位老爺流放的流放,充軍的充軍,破船還有三斤釘,不是養(yǎng)不起孩子,老太太讓寶玉走,是為著一雙玉兒的姻緣,也是為著寶玉以后有個保障,正和當日林如海的慈父之心如出一轍。 等不到賈家的回信,寶玉漸漸地也就死了心,林如海讓他念書他就念,只是念多少忘多少,根本不朝心里去,因很少見到黛玉和自家姐妹,他就和丫鬟玩鬧,林如海抱著一點能教就教的心思,寫了信給賈家,沒多久,襲人晴雯幾人就被賈府的人帶了回去。 寶玉砸了半宿的東西,又哭又叫,還害了幾天的病,只是林家沒人慣著他,請了大夫來按方吃藥,漸漸地也就好了。 除了仍然不肯學(xué)習(xí),至少不怎么嬌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