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

    蹲在地上足足系了六分鐘的鞋帶。

    磨磨蹭蹭地將鞋帶解開又系上，系到一半又解開。倪漾甚至覺得，自己有這時間都可以把鞋帶拆掉, 再重新穿一遍孔。

    走這條路上學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超過她，她淡定地手上演著戲, 心里暗暗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她剛剛明明算過的，季清延離自己的距離只有幾米，以他的步伐，應該很快就能走到她旁邊。

    可當她看到那個背影走到前面時, 時間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一般。

    然后，突然提升至正常的速度。

    “……”倪漾心里很不是滋味地愣了一瞬，隨即立刻胡亂地將鞋帶打了個結，拔腿小跑著跟上。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足夠甜美，也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輕快中帶著些許的驚訝：“季清延，這么巧?。俊?/br>
    只是聽起來的效果，像是早期西部牛仔的中文譯制片。

    少年只是淡笑著瞥了她一眼，將一側的耳機摘下：“下次出門換一雙尼龍扣的鞋?！?/br>
    咳，被發(fā)現(xiàn)了。

    尷尬地清清嗓子，倪漾雙手不自覺地背在身后，手背蹭著書包的底部。

    她瞇起眼睛，看著頭頂那一方天空。

    是B市少有的，冬日的晴朗天空。

    明明只是想找一個類似于“今天天氣真好”的爛俗理由，可她卻意外地看到一架飛機從教學樓的樓頂漸漸飛出大半個身體，緩慢地劃過天空。

    她來了興致，抽回雙手，用兩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左眼前比劃出一個長方形：“季清延，有飛機誒?！?/br>
    少年一只手拿著摘下的那只耳機，偏過頭去看和自己并肩的女生。

    她換了一條酒紅色的圍巾，襯得她的皮膚白皙，臉頰上也帶著些淡淡的紅。

    安靜了一會兒，倪漾虔誠得像是什么飛機教的信徒。

    她過了一會兒才把手放下，很鐵不成鋼地仰頭盯著他：“你怎么不許愿？你不是喜歡看動漫嗎，為什么不懂……”

    說到一半的話，被他眼底漸漸暈開來的笑意突然截斷。

    在倪漾大腦短路的那一瞬，季清延的眉毛輕挑：“我喜歡看動漫？”

    “我呃……”倪漾悔恨地抿住嘴，又在想到編得還算完整的理由時，干笑出聲，“之前去南華交流的時候，你們社的社員說的。畢竟你從南華轉(zhuǎn)過來，還是比較……”

    將尾音拉長，她想了一下，才找了一個安全指數(shù)比較高的中性詞匯：“值得討論?！?/br>
    “掉睫毛的時候要許愿，看到飛機的時候也要許愿，流星雨、過生日更要許愿。你的愿望有這么多？”忽視掉有關于兩個學校之間的敏感話題，季清延仿佛心情大好，將另一只耳機也摘下。

    “這你就不懂了，”倪漾嘆了口氣，抱著自己手里的那本錯題整理冊搖搖頭，“小愿望和大愿望是不一樣的，我剛剛就許了一個讓我今天的理綜考試單科排名班級前二十五的愿望。”

    “別說了，”她戲精地豎著伸出右手，又莫須有地抹了抹眼淚，“你是不會懂我們學沫的痛苦的。”

    “有的時候痛苦是相通的?！奔厩逖涌粗谋硌?，不禁發(fā)笑。

    修長的手指將白色的耳機線纏好，整齊地放在黑色硬殼的耳機包里：“南華這個學期第一次月考，理綜卷子選擇題全部都選D?！?/br>
    倪漾一愣：“真的假的？”

    “據(jù)說，那場考試之后，有五個人從最后一個考場殺破重圍前進了四個考場，更多的人凄慘理綜滑鐵盧，”走到校門口，季清延示意她換個位置，走靠里面的那條路，“南華歷史上最慘絕人寰的年級大洗牌?！?/br>
    “所以你今天的小愿望是？”倪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中卻已經(jīng)牢牢地記下重點，不會的就蒙D。

    少年將頭歪過來，沖她微微一笑，答得干脆利落：“活著。”

    倪漾：“……”

    月考后看電影的約定，因為從兩個人變?yōu)樗膫€人，而順理成章地改成了沒有課的周日下午。

    當考完最后一門試時，倪漾伸了個懶腰，將書包背好，走到同一個考場靠前的位置，彎下腰用食指第一個指節(jié)輕叩了兩下桌面。

    “梁西荷，我們談談吧?！?/br>
    梁西荷似乎沒有太過驚訝，當兩個人在離學校不遠的咖啡廳坐下時，她也沒有急著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即便是之前約定好讓倪漾教她調(diào)色。

    白色瓷杯冒著熱牛奶和咖啡豆融合的香氣，倪漾用手捧著微微有些燙的杯壁，驅(qū)散些從室外帶來的寒意。

    考試日放學時間早，咖啡廳里的人不多，只有舒緩的音樂和低低的交流聲。

    她們就面對面在沙發(fā)里坐著，看著彼此，沒有人先開口。

    直到梁西荷將手中的手機放在桌上，沖她一笑：“想說什么就直說吧，不然我就真信你是想熬夜學習，叫我來陪你喝咖啡?！?/br>
    明明是個玩笑，但沒有人真情實感地笑出哪怕一聲。

    “梁西荷，我喜歡季清延?！蹦哐钗豢跉?，終于把自己不敢說出的話，一字一句地清楚地講出來。言言

    自從那天和簫燭把話說開，她終于敢直視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甚至是黑暗面。

    她不得不承認，剛開始梁西荷說要和她做朋友時，她答應下來也并不是沒有理由。

    既想知道梁西荷與季清延之間的關系到底應該定義為哪一步，又想透過了解梁西荷，來了解季清延的過去。但她同時也是害怕的，一旦她們成為朋友，就要遵守不搶對方喜歡的人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

    她知道梁西荷喜歡季清延，也知道梁西荷早晚會和她說。

    但她想通了，她不愿意站在梁西荷的身旁唯唯諾諾地掩飾，她也打算大大方方地，和她競爭。

    今天倪漾突然嚴肅地說要和她談談時，梁西荷有猜過是因為簫燭。但她沒想到，居然開口就是季清延。

    她楞了一下，隨即笑開，帶著些嬰兒肥的臉蛋上五官精致，笑起來像是個可愛的娃娃：“我沒有想到你會直接和我說這件事?！?/br>
    “我聽說過你和簫燭之前的事情，也知道你們之間有問題沒有處理，”她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是來攪亂你和簫燭的?！?/br>
    梁西荷拿起自己的那杯飲料抿了一口，眉眼間禮貌的笑容漸漸消散：“你猜對了，我只是想先一步跟你說，我有多喜歡季清延。我之前打探了很多人，很了解你。以你的性子，知道了之后也許會憋著，然后祝福我們，甚至是會幫我追他?！?/br>
    “但我沒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得多。”

    支在木桌上的右手輕揉了兩下眉心，梁西荷嘆了口氣。

    多年的朋友都有可能成為塑料姐妹，更別提只正式認識了很短時間的她們，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