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紅血絲重了，黑眼圈深了，心疼道：“最近新品上市，很忙吧？”

近一周，確實是秦氏新品第一輪試銷反饋。秦覃沒有否認。陳家樺又說：“那K國電影節(jié)，哥你頒獎那晚到就好了。我畢竟得在那邊待一個星期，唔又是拍照，又是采訪的。你好好忙，沒必要跟我在那兒耗。讓小阮把預訂的機票改了吧。”

秦覃點點頭道：“嗯，聽你的。”

70.

幾天后，陳家樺和黃降搭同一班飛機，前去K國。

獲得主競賽單元，最佳導演、最佳攝影以及最佳男演員三項提名。陳家樺說不出：“我從來沒想過會得獎”這類虛偽的話。都提名了，誰能憋住不去起草獲獎感言。

他記得出演前，秦覃陪自己窩沙發(fā)看投影，分析了一匝前人的碟片。列罷自身一堆毛病，陳家樺略為沮喪。秦覃卻道：“家樺，你不能總拿自己的短去比別人的長呀。反正我就覺得，長得比你好的，演得沒你好。演得比你好的，長得沒你好?！?/br>
想著想著，狐貍尾巴不由左右甩了甩。

近來，經(jīng)紀人替他發(fā)了不少通稿，諸如“十八歲一鳴驚人，二十二歲為病重舅舅毅然暫退，二十三歲的他手握戛納提名，終于王者歸來”之類，不免尷尬。而如果交由陳家樺來寫，他可能只會寫下八個字：十七歲遇見了秦覃。

這才是真正改變他一生的事。

飛機鄰座上的黃降，瞥幾眼陳家樺，挪挪屁股，一副葫蘆塞沒蓋好，話快要自己從嘴里蹦出來的樣子。

他倆算不上朋友，但泡過片場，跑過宣傳，也能聊幾句。何況黃降有心融入沈知衡的圈子，將陳家樺視作突破口，遂拉攏道：“哎宋醫(yī)生，下午在酒店放好行李后，你跟我來一趟唄。”

陳家樺演的醫(yī)生姓宋，黃降便從戲里喊到戲外：“我?guī)闳ヒ娢淮髮?，呃……就那個唐袈楊?！?/br>
聞言，陳家樺稍稍吃驚，再次確認道：“是拍的唐導嗎？”

唐袈楊，原本只是名影院放映員，但憑一部手持DV自制劇情短片，牛刀小試。摸爬滾打十余年，才終得賞識，執(zhí)導人生第一部有公映許可證的電影，自此開始成神之路。爾今，他年近五十，此番參加K國電影節(jié)，是來領(lǐng)“杰出藝術(shù)成就獎”的。

黃降也不藏私：“他妻子是我的遠房阿姨，說愿意碰個面。他最近在籌拍新戲。”懂話里的話，陳家樺沒有矯情，謝過黃降，承了這么一大人情。

飛機降落后，陳家樺第一時間，打開新買的手機，和秦覃報平安，卻同時瞧見備注為“餅店東家”的人發(fā)來信息：[網(wǎng)絡(luò)鏈接]呵呵

鏈接鏈的正正是，吹陳家樺吹得天花亂墜的通稿。

上回的信息，惹怒了陳家樺：“我容不得任何人說秦覃的不好。”霍東遲沒回復，而是隔三差五，發(fā)來幾句嘲諷的話，倒也沒再提及秦覃了，反像個小學生似的，見誰不順眼，得空便扔他石子，扯他領(lǐng)帶，拌他腳跟，只差唱童謠了：“謊話精，孤立你?！?/br>
捏捏太陽xue，陳家樺擱下手機，不再理會。

71.

酒會過后，其實秦覃有說起過霍東遲，半試探半盼望地：“那人是秋駿的主席？”

陳家樺著實不知道：“只聊了幾句，我也不大清楚?！?/br>
“我以前見過他幾面，是秋家的繼子，能力很出色。”秦覃公正評價道。嘀咕幾聲“秋家”，陳家樺腦海忽而閃過一撮羊毛辮，以及某人八顆牙的笑容：“該不會秋達……”

秦覃“嗯”一聲：“秋達應(yīng)該就是秋家的兒子。他不常露面，尤其是他父親出意外之后?！边@未免有霍東遲奪位的嫌疑在，但相反地，陳家樺覺著是另類保護。以秋達的性格，亮幾回相后，便是鐵打的綁架對象了。

陳家樺又驀然低落，不知道霍mama再嫁那幾年過得如何。人，竟然已經(jīng)走了。

他明白，霍mama雖則面慈心善，也不至于街上逮著個乞丐，便大獻愛心。她會幫自己，很大程度上因為：“畢竟是東遲的同學，能幫就幫吧?！?/br>
他還記得，霍mama是一頭燙卷的短發(fā)，戴銀鐲，纏紅色圍裙，圓臉接了個尖下巴。

她總是邊按計算器，惆悵這月頭水電又漲了，邊說：“阿樺，今天怎么拿這么少呀。你們男孩子青春期正長身體呢。我們家東遲啊，自己一個人就能吃完整只燒鵝?！?/br>
這時，穿一套綠黃校服的霍東遲，也必然會停止轉(zhuǎn)筆抖腳，像只青蛙，趴試卷堆里，哇一聲：“媽！你好吵！”

霍mama聽了，會笑瞇瞇的，偷塞一瓶酸奶給陳家樺，小聲道：“這新進的貨，替阿姨嘗嘗味道好不好?！?/br>
如果可以，真想去翻翻功德錄，問問老君：這般好的人，為什么活不到一百歲。

再求求霍東遲，允許自己去拜祭吧，陳家樺想。

自往事回憶里抽身，陳家樺的手機小燈又亮了，“餅店東家”發(fā)來新短信：一個坐標——K國。

他莫然贊同，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霍東遲和秋達當真是“熊”得一脈相承。

飛機抵達K國，在酒店稍事休息，陳黃二人便按約，在一家餐廳里等待。

店內(nèi)掛著尤里塞德的海報，單曲循環(huán)不知名的薩克斯演奏曲，使人腦洞大開，不禁思疑，這白墻上的漬黃，會不會是精斑。

唐袈楊進店后，小輩起身恭迎。出身寒微的唐，即便成名后，亦不是一位老派紳士，不會梳大背頭，拄鷹頭拐杖，反而穿一身素色唐裝，像名國學大家，是要從檀林皇后引申到“諸行無?！钡模皇亲趯а菀紊?，捉摸不定地喊：“cut。”

發(fā)覺旁邊的陳家樺，唐袈楊一晌暫停，才道：“沒想到，小降要引薦的演員是你?！标惣覙鍖櫲璨惑@地回話。

而唐袈楊欲說還休：“我認識你舅舅。他年輕時，曾經(jīng)面試過我的電影。”原來如此，但也難怪，大導何來空閑，記住每一位努力朝上爬的N線演員。

唐袈楊吃素，在國外只能嘗嘗沙拉土豆，也沒動幾口。捻轉(zhuǎn)腕上的佛珠，他對陳家樺說：“我看了的試映。你演得很好。你可能聽小降說起過，我在籌拍一部民國片，講劊子手和死囚的。”

老實說，初次見面，唐袈楊便已然將自己當作愛徒后輩的態(tài)度，令陳家樺甚為詫異。

唐袈楊又話鋒一轉(zhuǎn)：“但既然我們見面了，我想把目前這部緩一緩?！?/br>
他嘆一口氣，繼續(xù)道：“有一個劇本，在我手頭上待了二十幾年了。在我老到動不了之前，我希望能把它拍出來……再者，家樺，我想由你來主演。”

陳家樺一驚。

唐袈楊左右有局：“你先不用有所顧慮。我會把劇本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