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外，一切都已經(jīng)塵埃落定。

    此時濟嚴(yán)大師已經(jīng)登上了塔頂，師徒兩個人面面相對。

    “看來你還有回路，”濟嚴(yán)大師道，“佛祖也算憐惜你?！?/br>
    “濟嚴(yán)大師，”徐青安先喊出來，“您下來吧，已經(jīng)沒事了，你那逆徒現(xiàn)在只能炸死他自己?！?/br>
    濟嚴(yán)大師卻沒有動。

    無戒的冷汗已經(jīng)將衣衫濕透。

    “師父你走吧！”無戒面色蒼白。

    濟嚴(yán)緩緩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無戒，你可愿放下，毀形守志節(jié)，割愛無所親，棄家入圣道，愿度一切人?！?/br>
    濟嚴(yán)說著脫掉自己身上的僧袍，緩緩地搭在了無戒的肩膀上。

    就像當(dāng)年他為無戒主持剃度時一樣。

    剃發(fā)時，濟嚴(yán)曾問：“今為汝除去頂發(fā)許不。”

    無戒答：“好?！?/br>
    然后無戒的頭發(fā)紛紛落地，最后濟嚴(yán)為無戒披上了僧袍。

    一切仿佛回到了從前，回到了無戒出家時的那一刻，那時候他還很小，心思純凈，不知什么時候，摻雜了許多不該有的貪念。

    無戒曾惱恨師父離開，他不明白做苦行僧有什么好，為何不接掌這古剎，這里供奉著佛舍利，多少僧侶都要長途跋涉來到這里朝圣，他站在師父身邊也覺得無上榮耀。

    他們應(yīng)該做些什么，作為佛弟子本就該這樣去做。

    后來他遇見了慧凈，開始他得到了滿足，可他也逐漸付出更多，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這是他的悲哀，他早就已經(jīng)不是一個僧人。

    “師父，你走吧！”無戒道，“弟子已經(jīng)走的太遠(yuǎn)，要一直走下去了，弟子也不會悔改，您也無需相勸?！?/br>
    濟嚴(yán)淡然地道：“我不是來勸你的，選擇一直都是你自己的事，誰也幫不了你，但是選了就要繼續(xù)走下去。”

    無戒正要說話，忽然感覺到胳膊一緊，然后整個身子就被人丟了出去，他身下就是事先放好的火器，點燃火器的撞針，用一根如發(fā)般細(xì)的絲線勾著，稍稍一動，那絲線就有可能會斷裂，他身子這樣離開，那撞針定然已經(jīng)掉落了下去。

    火器將要炸開，無戒看到了他方才坐著的地方，坐了一個穿著中衣的老僧人，那是濟嚴(yán)師父。

    “轟”地一聲，火光沖天而起，淹沒了濟嚴(yán)師父的身體，就在那巨大的沖力到來之前，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帶著他從塔頂一步步跳落下來。

    無戒鼻端滿是硝火的味道，其中隱約夾雜了一些濟嚴(yán)師父的氣息，是的，師父已經(jīng)被火器震碎，鮮血混雜在塵埃中飄散開來。

    無戒忽然想起與師父一同修佛的時候，師父曾說過。

    “無戒，你可知道，人來到這個世間，就不能活著離開，我們要去哪里誰也不知道，我們走過的路也不能反悔，可若是有一天，你錯了，還能有反悔的機會，那就悔改吧！”

    第三百九十三章 令人唾棄

    佛塔燃起熊熊火光。

    映紅了無戒的眼睛，他從地上掙扎著起來，想要撲過去，就被人死死地拉住。

    僧人們禮佛的聲音依舊未停，沒有人去救那火勢，也沒有人去收斂濟嚴(yán)的尸身。

    濟嚴(yán)大師的做法不光證心、證佛，也讓慧凈再也不能去辯駁，真假、正邪、善惡立見分曉。

    慧凈在濟嚴(yán)大師面前一敗涂地。

    徐清歡好半天才穩(wěn)住心緒，即便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也會被此情此景動容。

    濟嚴(yán)大師一步步爬上塔頂時，她就已經(jīng)猜到大師的意圖，這也是為什么濟嚴(yán)大師要與宋大人達成共識，請宋大人不要插手此事，因為大師心懷慈悲。

    古往今來但凡涉及這種事，僧道與朝廷、蠱惑民眾有牽連，最終的結(jié)果都十分慘痛，不止是被蒙蔽的僧眾和百姓會被清剿，往往還會連累無辜之人。

    因為眾多人盲目的追隨，對朝廷來說會是一個威脅，一旦起事就要血流成河，所以就算朝廷抓住了慧凈和無戒等人，只怕無法完全掃清慧凈帶來的危害，萬一讓其死灰復(fù)燃，就又會是劫難。

    朝廷還會因此不再信任佛法和僧眾。

    濟嚴(yán)大師死在這里，給了僧眾警示，也正了佛法的真義，今日在此的僧眾引以為戒，他們也會像濟嚴(yán)大師那樣，自覺維護佛法正宗。

    徐清歡想到這里，看向無戒，濟嚴(yán)大師也因為自己的徒兒走上歧途而難過，即便他知道救下無戒，無戒也不會有好結(jié)果，但他不會顧及那么多，到了最后一刻依舊要度人，這就是真正的高僧。

    在律法中，懲戒最終的結(jié)果。

    可佛法最終是要度化人心，在濟嚴(yán)大師看來，無戒不肯回頭就不會得到佛祖的原諒，也不能脫離苦海。

    最終濟嚴(yán)大師要讓無戒放下，大師也做到了這一點。

    毀形守志節(jié)，割愛無所親，棄家入圣道，愿度一切人。

    阿彌陀佛。

    無戒終于找到了濟嚴(yán)大師披在他身上的僧袍，抱著僧袍哭起來，半晌他才止住了哭聲，將那僧袍穿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走向慧凈大師。

    無戒行了佛禮：“諸余罪中，殺業(yè)最重，你與我早就已經(jīng)罪孽深重，如今濟嚴(yán)大師換來下我的性命，余下此生，我必然竭盡所能贖罪?！?/br>
    慧凈大師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能在常州做事，都是因為身邊有無戒這樣人信他、助他，若是無戒要將這一切公之于眾……

    慧凈大師一步步向后退去。

    “要去哪里啊，”徐青安走上前，“表面上看，你比濟嚴(yán)大師要光鮮的多，實際上你跟大師可差得太遠(yuǎn)了，我真替你們覺得丟人?！?/br>
    徐青安說完掃了一眼旁邊的張真人。

    張真人渾身一緊，老臉也微微有些發(fā)紅，不過想想自己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不禁捋了捋胡須：“這位善人說的沒錯，天道承負(fù)，因果不虛，誰都無法逃脫?！?/br>
    慧凈大師聽到這話，抬起頭又向周圍看了看，終于明白已經(jīng)大勢已去，他轉(zhuǎn)頭又去看宋成暄：“你是出城去了，但沒有去尋郭老將軍，而是去找濟嚴(yán)大師，看來他說的沒錯，你的確不好對付?！?/br>
    說到這里，慧凈抬起頭想了想：“這樣的人，要么是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要么……”他微微一頓，翹起嘴角，“是另有大事圖謀，小小的常州和眼下的功勞在你眼里不值一提，只有圖大事者才不能在小事上犯錯?！?/br>
    宋成暄淡淡地道：“大師如今還在蠱惑人心嗎？可惜現(xiàn)在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從今往后你都不必說了?！?/br>
    慧凈聽到這話一怔，再看看不遠(yuǎn)處的無戒，無戒站在那里臉上一片平靜，方才因為濟嚴(yán)大師的死帶來的傷悲也漸漸從他臉上褪去，此時的他比方才更像一個出家人，至于曾經(jīng)擁護他的僧人，也都癱坐在那里，完全沒有了思量，其余人臉上都是憤慨和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