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zhí)，我會在這種仿佛情人夫妻間才應(yīng)有的爭執(zhí)里裝作失足墜水，我會留下許多掙扎的痕跡，我會被他的體味與□□充滿，我會親手毀了他，讓他為我殉葬，而我將會是永遠的受害者。

    老朋友，如果你提前看到這封信，可千萬別來找我，即使我被救活，我也會自殺，無關(guān)□□之上的羞辱，是我的心臟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今日午后，郁笛就成了一具沒有脈搏的尸體。我要消失的悄無聲息，又轟轟烈烈，我不會再回家，我不需要父母好友的治愈，不需要正義勇士的聲張，我不信時間的能量，時間讓我得到了一切嗎，還是說毀滅也是時間的一部分？我在時間里被破滅了，徹徹底底地撕裂了，我無法再拼湊殘肢像無事人一樣活著，有裂痕的瓷瓶再也裝不進清水與鮮花了。

    老朋友，祝福你的小朋友吧，祈禱我可以成功。

    老朋友，你猜他會不會救我？我想他不會，他會跑得遠遠的，地上都是他瘋跑的鞋印，我會在水里笑著看他落荒而逃。

    老朋友，你可千萬別來撈我呀，魚上岸了，就會擱淺，再也活不成了。

    這是我們之間的第一個秘密，也是最后一個秘密。

    你可不可以就待在家，靜待它開花，可不可以，我在求你呢，我相信你一定會答應(yīng)的吧。

    謝謝你，老朋友。

    】

    落款是“郁笛”，整張內(nèi)容中唯獨寫的很認真的兩個字，一筆一劃，如在刻寫墓志銘。

    到故事的尾聲，玄微周身被寒氣浸透，“也就是說，她的確遭遇了性侵，但后來的謀殺劇情是郁笛自己策劃的？”

    空彌苦澀地彎了下嘴角：“是，她活不下去了，想以命換命。她知道單純的□□罪并不能給那個人足夠的報復(fù)?！?/br>
    “你后來就沒有去嗎？”

    “我去了?！?/br>
    “結(jié)果呢?！?/br>
    “我到場時她已經(jīng)走了，我穿了鞋套，戴著手套，在水庫旁陪到后半夜才回來，并把現(xiàn)場處理的更凌亂合理了一些，為了讓她的計劃更有說服力。第二天我照常上班，我知道座位上再也不會有郁笛神采奕奕的笑臉了?！?/br>
    玄微不解：“郁笛就不怕自己計劃失敗嗎？”

    “但這不影響她去做。她一直是個言出必行的姑娘，她想去畫畫，她就一定會去，她決定愛一個人，就不再怯縮，她想拉惡魔下地獄，她就一定要竭盡全力伸出手。”

    空彌語氣變得哀傷：“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能在竹桃鎮(zhèn)感覺到她的氣息，可我們沒有見過一次。源頭指向光川，他一直心虛躲在家中，見到警察上門直接尿褲子，他過度的反應(yīng)讓一切順理成章，因為案件性質(zhì)太過惡劣，他平時就是眾人眼中的渣滓，所以也沒人相信他嘴里是郁笛勾引在先的鬼話，兩個人云泥之別，都沒看到過他們有交集，而郁笛曾經(jīng)愛戀過他的證據(jù)全在我手里?！?/br>
    “那會我以為光川被判刑，她就會離開，結(jié)果她還在，我以為她走不掉了，因為她犯了罪，我們都是罪人，不配在人間度日。我自覺對不起妻子，結(jié)束婚姻出家，希望可以超度郁笛轉(zhuǎn)生。我一走，郁笛就跟來了寺里，陪伴我?guī)啄辏菚?，我才意識到，她是怕我因為她想不開，心里總有個死結(jié)?！?/br>
    空彌慢慢起身，搬來一只銅盆。

    他彎腰拿起玄微面前的日記本，掂了掂，道：“當(dāng)時就想處理掉，可是舍不得，她是那么飽滿的一個女孩啊，到現(xiàn)在我都感覺不到她的隕落與消亡?！?/br>
    空彌回頭看玄微，面目有種超脫的溫謐：“她真成了一條魚么。”

    玄微頓了頓，形容地更加具體細節(jié)了些：“準(zhǔn)確說，是一條紅鯉魚，養(yǎng)在不錯的人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想辦法把她弄……接回靈緣寺，讓你們繼續(xù)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不用了，”

    空彌把日記本丟進銅盆，拉開木屜，取出一盒火柴，“讓她好好活著，不要打擾。我履約造福故土，她得償所愿成了鯉魚，我有幸知悉這些，已是最圓滿?！?/br>
    他動作一直慢慢騰騰，好似身體里已沒有多少余力。

    嚓，他擦燃火柴，毫不遲疑地將它丟入盆里，回身一揖感激：“多謝了?！?/br>
    玄微受寵若驚，慌忙起身：“不用，真不用，老和尚，你還是坐下吧?！?/br>
    空彌淡笑，盤腿坐了回去，目光落回火盆。

    紙張迅速皺卷，發(fā)黑，火焰跳動，無情地吞沒所有。

    空彌眼底映上了不容忽視的光點，玄微注視著他衰老的面孔，沒來由想到一個詞，回光返照。

    ——

    下午，玄微給陸晅發(fā)了條微信：你下班來接我。

    男人回很快，還有些意外：？義不容辭。

    陸晅如約來了靈緣寺，一見玄微，女孩就把自己砸到他懷里，埋在他胸口不想說話。

    他左顧右盼：“佛門重地，成何體統(tǒng)?！别埵沁@樣說，手臂還是將她圈緊。

    陸晅下巴擱在她頭頂：“怎么了?！?/br>
    “沒怎么，只是完成一個任務(wù)了，覺得好累?！彼p忽忽說道：“我?guī)退业搅诵◆~，他可感謝我了。”

    “我女朋友也太棒了，”陸晅不多問，只勾唇提議：“那我們?nèi)コ詵|西，補充能量?！?/br>
    “好！”

    他們并排走出寺門，傍晚沒有風(fēng)，斜陽赤霞，萬木俱靜。

    兩人一同駐足。

    因為寺內(nèi)傳出鐘鳴，那么遼闊，又那么安詳，仿佛有一個沉厚的靈魂啟程遠行，他愈行愈遠，每一步都浩渺而堅實，載滿無我佛性與人世重量。

    陸晅下意識看了眼腕表，是整點。

    玄微回眸，又轉(zhuǎn)過頭來，心中似有了然，沒說話，只悄然拉緊陸晅的手。

    世界浸于橘光。

    ——

    翌日早餐時分，陸晅在本地微博推送里看到了空彌圓寂的消息，評論一眼刷過去，都是香客的惋惜與緬懷，還有家鄉(xiāng)人的感激。

    他停下喝牛奶的手，看了眼玄微，沒說話。

    玄微注意到他眼神：“怎么了？”

    陸晅不準(zhǔn)備瞞她：“空彌圓寂了，就昨天。”

    玄微點了下頭：“我知道?！?/br>
    “你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你在小瞧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