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來瓊州的一程路上，不是才說不必過份高估敵人嗎﹖現(xiàn)在怎么緊張得不成樣子﹖”

聶靖川為之一愣。

——其實櫟木再是虛弱，終歸是震懾一方的高手，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說到底是他太過在乎，把人得到手后更患得患失，反倒連櫟木的感受也不顧了。

“……是我關(guān)心則亂。”他放開了櫟木，抬手揉一揉鼻子，滿臉赧然：“鄙人就一介莽夫，右護法大人有大量，原諒我一個唄?！?/br>
見櫟木默默看著他不說話，他這才恍然過來，連忙對被自己逮住的衛(wèi)兵打眼色：

“看什么呢，你守衛(wèi)不嚴，快去向青原將軍述職去?！?/br>
“……”述什么職呢，明明就是你橫詞奪理啊。衛(wèi)兵哭笑不得的退走：“遵命﹗”

聶靖川撓著頭，一邊盯著櫟木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的道：

“櫟木，我想清楚了?！?/br>
右護法淡然靜立，微微側(cè)了側(cè)頭，那是聶靖川見慣的、他平日在仔細聆聽別人的小動作。

“以前我可以將搭檔的角色做得很好，現(xiàn)在互相坦白過了，我反而一時拎不清位置?！?/br>
“是我不對，以你的性格、你的能力，絕對不是只被捧住鑲起當擺設(shè)的人?！彼鲎的倦p肩，認真的望進那雙眸瞳內(nèi)，“從今以后，我們就像樓主和青原將軍那般，不只是情愛，還做背對背的戰(zhàn)友。有不識相的家伙，你解決一雙，我解決兩個，這樣好么﹖”

櫟木伸手，輕輕搭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背，神色似是在掙扎，心思的變幻卻趕不上被觸動下沖口而出的一句：

“好。”

“對了，我今天聽青原說，松花酒可以驅(qū)寒?！甭櫨复ㄐρ裕骸皫啄昵皾h鍾幫胡令奇送給樓主一壺松花酒，他知我好杯中物，當年正眼沒看便扔給我收藏。來日你到金延，我把這寶貝開封，就當是我們的合巹酒。”

“……好。”

“我現(xiàn)在最想過的生活，就是等仗打完了、天下太平，能帶你四處游歷，看看我們還未踏足的地方能美成什么樣子?！睉T了刀口舐血的浪人，也有一份對平凡安定的憧憬。櫟木就是他的憧憬、是他心里‘將來’這兩個字的全部具象。

“你長年留在平京總壇，沒甚機會離開都城，將來我一定要和你見識世間的好風光。”

“……好。江南運河我們都看慣了，是時候去域外走一走。”

見櫟木輕聲附和，他的臉泛著光，娓娓地描繪想像中的和平日子：

“從永濟渠再北上，翻過了安慶山脈，便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那處附近有一座安樂城，城里有個飲馬驛，是四周聞名的溫泉之地，正好適合你浸泡?！?/br>
櫟木看著聶靖川欣喜雀躍的神情，眼底忽然酸澀得刺痛起來。

那段想像在戰(zhàn)亂的年代里無比飄渺，他卻沉醉在那一字一句中，猶如飲鳩一般無法自拔。

——他終究還是任性了一次，縱使這份任性在這個毫不保留的男人面前何等奢侈。

“泡溫泉不行，還可以去昆侖山……明教是天下最擅長醫(yī)毒兩術(shù)的門派，明教弟子并非全都惡貫滿盈，每逢朔望之日，他們都會到山下城鎮(zhèn)贈醫(yī)施藥，我們大不了便去昆侖試一試?！?/br>
“我們別去昆侖吧?！彼挠恼f道：“……并不是每一種病都能痊愈的?！?/br>
聶靖川微一錯愕，低頭向他承諾：

“你放心，我們踏遍天下，總能找到良藥神醫(yī)把你的寒毒治好?！?/br>
他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從相遇前開始便注定對立的歧路，又怎能有靈丹妙草可以治好。

“阿川……”他挪開了手，攀過聶靖川的臂膀，又撫上男人粗獷俊偉的臉。

“你記著，如果我有天為了什么原因離開了你，那也是我不愿意的事。”

聶靖川心中一顫，很快又揚起笑容，燦爛得有若艷陽：

“說什么傻話，我和你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呢，哪有什么離開不離開的?！彼鏅的緮烤o狐裘，輕柔的低說：“夜深了，回房休息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滿滿的fg……

p.s.1.飲馬驛和安樂城，是借鑒自大唐雙龍傳的梗～

☆、滿盤皆輸

十一月十二日，近七萬江南駐軍從瓊州出發(fā)，這支南楚最后一隊能戰(zhàn)之兵，終于全力北撲都城。湘州的鄭軍迅速調(diào)兵，鎖江的主力部隊順流往南，務要將這支援軍徹底扼殺於湘江上。

同一天，平京的東澤倉運走了最后一批糧食。

在那之后，都城爆發(fā)了一場大規(guī)模的饑荒。千萬楚民無米裹腹，甚至要剝樹皮作粥，連枯葉也被扒清，住在城里最外圍的貧民餓死過半，隨著尸山成堆，之前已在醞釀的瘟疫完全失控，城內(nèi)慘酷之象無以復加。

平京城哀號盈耳，就連在圍城的敵軍也聽得心有不忍。

而在聯(lián)軍諸多領(lǐng)袖中，唯有阿那環(huán)作了最令人不解的決定——

在安若然和長孫晟皆不支持的情況下，他將北漢軍所剩不多的糧食拿到戰(zhàn)壕處，任何出城的人，不論軍民，全都能自由奪食。

事實證明，這是對平京最致命的決定。

起初糧食絲毫未動，然而不過兩天，城西金華門已經(jīng)被強行從內(nèi)沖開，無數(shù)百姓踏過城外殘軀白骨、越過城墻上的滾油石灰，像餓狼一樣搶到戰(zhàn)壕前，爭先混著血吞吃許久不曾下肚的干糧。

在城內(nèi)經(jīng)歷血洗之前，平京更早迎來的，是人猶似獸的原始時代。南楚軍斷未想到，對同袍最狠不留手的，竟然是他們?yōu)橹瓷赖淖用瘛?/br>
十七日，城西長陽門告破。玄鋒、源濤堅決不棄守，全員退至兩層城郭間的月城，與攻進來的聯(lián)軍作困獸之斗。

十八日，城北龍澤門繼而淪陷。

十九日，城北永嘉門遭城內(nèi)外瘋狂夾攻。城內(nèi)的沖擊激烈得超乎鋒狼軍預料之外，聯(lián)軍覤準時機同時全力攻城，郭定、陸士南兩將當場便告重傷，白靈飛更是險被乞四比羽和哈勃兒合力斬落墻下。

就在戰(zhàn)況幾陷絕境之際，永嘉門外接連響起爆炸——

聯(lián)軍瞬即被勾起夢魘，平京城墻上那四座巨炮的開火聲尚且記憶猶新，當年大炮在陽安關(guān)初試首戰(zhàn)，每顆炮彈炸裂之地皆是焦尸遍野。

然而紅門大炮紋絲未動，城郭上除了喊殺聲，沒有炮彈出膛的琉酸味。

“……是安慶王?！卑嘴`飛低喃。

他看著那隊不斷拋出火器、迅速切入戰(zhàn)場的騎兵，猛一咬牙，九玄拼力前刺。

自從功力大減后，他再不能再使出御劍七式，劍氣也變得虛蕩無力。然而失卻真勁，他出招更多三分氣勢，這一劍取角刁鉆，終于憑狠勁逼退對他死纏不放的乞四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