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幾分精神，便這般問道。

    “嗯，師父過去看了，他也無能為力……”阿彎的聲音發(fā)著悶，想著想著眼眶又泛出了熱氣，可是這時候掉眼淚也未免太不吉利，便使勁眨了眨眼。

    一時間，言懷瑾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反倒是阿彎，想了想，腦袋湊過來問道：“公子，你那時候……剛剛知道自己中毒的時候，難過嗎？”

    她是想到，單單是知曉聽云師太將要不久于世她都如此難以接受，那么當(dāng)初言懷瑾甚至以為自己很快要死，豈不是更加無法承受？

    言懷瑾瞇了瞇眼，他已經(jīng)快要淡忘那時候的種種悲苦，如今想來也不過是一聲長長的輕嘆，趁著今日打發(fā)時間，便換了話頭說道：“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要當(dāng)皇帝的。周圍的所有人，都幫我鋪好了未來的路，每天教導(dǎo)我如何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嗯?！卑澆辉犓崞疬^這些，便豎起耳朵認(rèn)真的聆聽。

    “母后去世時我還很小，尚且意識不到這意味著什么，但是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自己離原先別人為我計劃好的那條路，越來越遠(yuǎn)了。這是一個沒有任何征兆的，慢慢地把你逼開的過程，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會回到那條路，有時候又會被推得更遠(yuǎn)，那幾年的時間里就在不斷重復(fù)這個過程，而我也不得不逼迫自己，為了走回那條路付出更多的努力。直到后來，有一天我不小心中了毒，當(dāng)時就昏過去了，三天后醒來時聽到素梅告訴我，太后扶持著五弟登基了，而太醫(yī)診斷我身中劇毒將活不過弱冠?！?/br>
    言懷瑾的聲音和平日里的清冷不一樣，聽著輕輕柔柔的，仿佛在說著什么別人的，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一般。

    可是阿彎就是莫名地有些揪心。

    “其實我心里是有一點(diǎn)輕松的，總算不用再在那這條路上煎熬了，總算有了一個結(jié)果……不論好壞?！毖詰谚舫鲆豢跉猓樕暇谷挥幸唤z笑意，“當(dāng)時我想的竟然是，這輩子，總算能到外面去看看了，不用再困在宮里?！?/br>
    盡管后來只是被發(fā)配到永山來，因為身體原因也不能隨意出來行走，可是每當(dāng)站在山巔望著周遭一覽無余的風(fēng)景時，他還是能感到心中的沉郁在一點(diǎn)點(diǎn)地消散在風(fēng)里。

    “阿彎，人都是會死的，你我也一樣。你得學(xué)會在他人死前應(yīng)當(dāng)為他做什么，也要學(xué)會在自己有生之年去尋找想做的事?！?/br>
    “那公子有想做的事了嗎？”阿彎就順勢問道。

    言懷瑾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帶了幾分笑意，道：“有點(diǎn)眉目了，但不告訴你，等你回來好叫你嚇一跳?！?/br>
    阿彎便也眉眼間染上了些許笑容，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我等著?！?/br>
    *

    聽云師太是在上元節(jié)后的某一天去世的，在那之前阿彎一反先前的固執(zhí)，幾乎每天都要跑一趟瀘月庵，每日親手給聽云師太梳一梳頭，讀一卷經(jīng)書。

    偶爾她也會遇到如今出來主持庵中事物的念云師太，念云師太瘦了許多，臉上不再像從前那般總是掛著得體的微笑，反倒淡漠疏離地看一看阿彎，也不說什么，只唱了個喏就離開。

    那段時日，聽云師太的精神十分安詳，見到阿彎時鮮有的慈眉善目，阿彎便也總是拿起十二分的活潑勁來講些好玩好笑的事給她聽。

    后來有一天，聽云師太交給她一卷自己親手謄抄的心經(jīng)，拍了拍阿彎的手背，道：“當(dāng)個念想吧。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從前我也不曾多么照拂過你，莫要太記掛在心，倒成了我的因果，走不安心?！?/br>
    那之后第二日的清晨，聽云師太就再也沒有睜開眼。

    阿彎知道消息后，也沒有哭，只是窩在言懷瑾的身旁抄了一整日心經(jīng)，又在聽云師太出殯那一天全都在墳前燒了。

    她此生和瀘月庵的這段緣分，只怕就了結(jié)在此了。

    于是等出了正月，阿彎背起素梅給她精心準(zhǔn)備的小包袱，隨著醫(yī)圣王有才以及秋涵宇下了山，一走就是五年。

    第三十六章

    五年后。

    永山鎮(zhèn)的集市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人頭攢動的點(diǎn)心鋪?zhàn)? 小二正在賣力地招呼吆喝, 這時候一個灰衣灰袍的瘦削身影從旁邊走過來，走到鋪?zhàn)娱T口的時候, 忽然被里頭涌出來的客人撞了一下，這人一個踉蹌差點(diǎn)就要摔倒。

    小二哪能叫人在自家門口就摔了呢，趕緊上前一把托住了對方的手肘，穩(wěn)穩(wěn)地扶好，叫對方半點(diǎn)都沒被磕碰道，順便還說了句：“這位客官您當(dāng)心著些嘞！”

    “謝謝小二哥?！睂Ψ教痤^來道謝，不期然竟然是個妙齡女兒家的聲音。

    嚇得小二趕緊把手給撤了，天地良心他可真沒有什么非分之想, 希望這位姑娘不要覺得自己唐突。

    忐忑地抬頭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愣在了那里。

    這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姑娘，白白凈凈的鵝蛋臉透著健康的粉色, 一雙晴若秋波的大眼睛撲閃間顧盼生姿, 顯得整個人艷若桃李, 哪怕穿著一身灰衣都遮擋不住這清麗之色，叫小二挪不開視線。

    姑娘見小二傻乎乎地站在門口, 便眉眼彎彎地笑了笑, 道：“小二哥，讓個道哎?！?/br>
    小二這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 連忙讓到一邊好叫這姑娘進(jìn)到店里去，不自覺地追著她的身影, 眼看著她在店里買了幾樣點(diǎn)心，再單獨(dú)包了一份蘿卜方糕，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咱們鎮(zhèn)上什么時候來了個這么仙女兒似的的妹子？”小二忍不住直嘀咕。

    這仙女兒似的妹子，正是時隔五年回到永山的阿彎，此刻的她正站在鎮(zhèn)子入口處有些犯愁。

    這些年跟著王有才和秋涵宇幾乎跑遍了大燕的各個地方，也經(jīng)歷了許多從前自己想都想不到的事情，眼看著五年之約快要到了，秋涵宇就帶著她回到了永山鎮(zhèn)，但他還要趕著去臨近城鎮(zhèn)的一個山莊里給那家的主人看方子，于是丟下阿彎便走了，橫豎都到了這里也不擔(dān)心她出什么事。

    可是阿彎在琢磨，要怎么上山。

    這會兒已經(jīng)到了傍晚時分，若是走回山上，也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趕到，且她一路風(fēng)塵仆仆地過來，確實是在鎮(zhèn)上借宿一晚更好，可都走到這了，卻不能回想回的地方，不能見想見的人，叫她十分不甘心。

    正在猶豫的當(dāng)口里，就見一輛青布馬車從鎮(zhèn)子里緩緩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