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腕上的手串發(fā)出泠泠脆響，遂開口道：“來看看你?！?/br>
    我欲言又止，想起他羈押長羨的一幕，又有些置氣，索性隨口應(yīng)了一聲，便道：“那我走了?！?/br>
    “東流殿里的碧璽是真的。”他在我身后閑閑開口。

    我立刻轉(zhuǎn)過身去，難掩眼中的驚訝。

    他的眉峰一轉(zhuǎn)，見我吃驚的樣子，輕笑一聲：“因為是我給的?！?/br>
    我立刻激動起來：“莫非你知道我jiejie在哪里？”

    沒想他卻冷笑一聲：“你既已什么都不記得了，又怎么敢肯定你有個jiejie？”

    我頓住了。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當(dāng)年姜國國破之時……”我一邊回想著，邊辯駁道，“是宮人對我這樣說的?！?/br>
    她們說，父君駕崩，大殿下正在來的路上，王宮已經(jīng)守不住了。

    我便是那時與她失散的。

    依稀記得那時宮人的聲嘶力竭對我說，“公主快點逃命”。

    我自言自語地解釋一通，衛(wèi)泱心不在焉地聽了幾句，仿佛并不感興趣，只隨口道：“也難怪你這樣想?！?/br>
    其后他的臉色卻突然凝重起來。

    我一頭霧水，卻見他伸過手來，觸及我的臉。

    我下意識地閃躲，接著一愣，這才發(fā)現(xiàn)唇角不知何時竟又滲出絲絲血跡。

    他擦去我唇邊的血跡，皺眉凝目看著指尖半晌。

    “近日可有人給你不明不白的吃食？”他拈起那點血漬，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我想了半天，搖搖頭。

    他慢條斯理地擦去指尖的血跡，對我道：“你中了很深的毒?！?/br>
    我的臉色立時變白。

    他卻好像全然不擔(dān)心似的，只譏誚勾唇調(diào)笑道：“看來有人想殺你。有趣?！?/br>
    “不過，這毒倒不致死?！彼闯鑫业目只?，淡淡安撫道。

    我長久地緘默不語。

    是誰想要殺我？

    我將奏折抱回寢殿，望著空蕩蕩的內(nèi)室發(fā)呆。

    衛(wèi)泱說過幾日會給我?guī)┙舛镜乃?，只是毒性不明，難保有效。

    我抱著一本漫無目的地翻了許久，最終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過了不知多久，外室有響動，使我驚醒，睡眼惺忪地抬頭一看，是蘇瀾回來了。

    他踏入內(nèi)室，見我抱著書睡著了，儼然一副海膽狀，卻在見到他后驚喜地揉了揉眼睛，不由輕笑一聲。

    “靜儀不是讓你去東流殿么？怎么在這兒？”他淡淡道。

    我哽住，于是訕訕道：“既然陛下不愿看到我，我便回去了?！?/br>
    “慢著。”他忽然開口，一面隨意解了外袍，走至我身前。

    我的睫毛忽閃兩下，微微抬起頭悄悄看他。

    “你還在生我的氣？”

    他無意回答，微抬下頜靜視我片刻，又轉(zhuǎn)過頭去，冷淡道：“不早了，把燈滅了。”

    我?guī)h然不動。

    他等了一會兒，又轉(zhuǎn)回頭看我，眼神充滿了銳利的懷疑。

    “謝陛下不殺長羨之恩?！蔽业穆曇艉苄　?/br>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漠然，轉(zhuǎn)回頭走向床榻，語氣薄涼得很：“不過留她一條狗命，你大可不必這般感激涕零。”

    我的手捏緊了，袖子留下一片褶皺。

    “陛下若還覺得不解氣……便命我去替蘇將軍守墳吧。”

    聞言蘇瀾猛地轉(zhuǎn)過身來，口吻沉怒毫不客氣：“你說什么？”

    我受到了驚嚇，身體抖了抖，不敢出聲。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平復(fù)情緒。一聲長嘆后，他緩慢地開口，笑意難掩：“晞兒……你倒是膽子大了?！?/br>
    我又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看他，眸子亮晶晶的。

    “這種話今后不要再說。”他皺起了眉。

    “……是?！蔽疫鲞鲞B聲。忽而鼻子上一熱，是他伸手刮了一下，瞬間擦出一片酡紅。

    我驚訝地抬起頭，見他微微挑眉輕笑，接著便轉(zhuǎn)過身去了。

    蘇瀾沒有再多言，我心想，他大約是不再生氣了，心中亦雀躍起來。

    吹滅燈燭之前，我的余光又瞥到剛剛翻了一半的那本。

    書角的一幅圖畫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紅色的花瓣細細密密，狹長似血，熱烈綻放著。

    我的呼吸仿佛凝固。

    畫下一行小字：

    “金燈花，生于淮川畔。花紅似血，形長似針，民間又謂‘曼珠沙華’。唯將死之人可以見之。見之，則壽命大限者，不逾五年?！?/br>
    第24章 前塵21

    蘇瀾眼見著我如螞蟻般勞碌了幾日，將東流殿剩余的一些書冊陸陸續(xù)續(xù)搬回了寢殿。

    太師吹胡子瞪眼地跑來向他告狀，說我“不守侍道”云云。蘇瀾倒只當(dāng)是縱容我，隨口幾句打發(fā)了他，又轉(zhuǎn)而問我：

    “晞兒，我殿中的那些書你不是都讀過了么？為何還要拿來這里？”

    我撒謊道：“唔，這些都已不記得了！”

    話音落畢，他似是隱隱輕笑一聲，不知是否察覺了什么。我的耳根微微泛紅，于是迅速移開視線，打起岔來：“書上的內(nèi)容太過晦澀，我還有好多問題想要問你呢！”

    “哦？”他挑了眉，饒有興致地在一旁坐下，隨手拿起一盞茶，“說來聽聽?！?/br>
    我一時語塞，盯著那幾本書好一陣，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問題飛快地掠過我的腦海。

    “上說……”

    “說什么？”

    ……說你有隱疾。

    我的臉憋成了豬肝色，硬生生把這句話咽了回去，迅速胡謅一通：

    “說你是真龍?zhí)熳?，頭上有角！”

    他剛掀開茶蓋輕啜了一口，聽聞此言，險些一口嗆出來。

    我一臉正色，伸手便要去摸他漆黑的長發(fā)。下一刻手腕卻被他牢牢抓住，順勢拉近身側(cè)，耳邊傳來一聲輕嗤：“這你也信？”

    “不過……”他直視著我，唇邊噙著一絲莫測笑意，呼出的熱氣將我的臉都蒸透了，“你若是請教那本，我倒是愿替你指點一二?！?/br>
    我立刻倉皇撤退。

    蘇瀾輕聲謔笑，亦端了茶伸手取了本書，翻看起來。

    難能有這般靜謐的時刻，我的身心都安定下來，余光卻忍不住瞥向蘇瀾正讀的那本，好奇上面寫了什么。

    可惜他有意無意地手指覆在封皮上，將我的視線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甚是氣人。

    我便悄悄挪近了幾寸。

    他的眼光卻一掃，唇角微揚，明知故問道：“做什么？”

    “……我也想看?！蔽姨Я搜劬?，黑眸明澈，小聲咕噥道。

    他頓時笑起來，倒是很大方地將書扔給我，讓我看了。

    我將紅撲撲的臉從埋進的書頁里抬起來，滿懷希冀地問他：“書上說的是真的嗎？驚鵲真的棲息在明月枝上嗎？”

    “還有獬豸，真的可以明辨是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