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又留意到書案上那只亮晶晶的游鯉燈，遂將它也提上，推門出了房。

    去往憐星閣的路上遇到了幾個(gè)宮女，她們抬起頭望著天，一面指指點(diǎn)點(diǎn)，不知在議論些什么。我亦好奇地抬了頭，傍晚天色微湛，月朗星稀，倒沒什么特別的。

    到了憐星閣下，我拎著游鯉燈，見樓下空無一人，有些失落。

    我低下眉眼，一路上手被寒風(fēng)吹著，凍得有些發(fā)紅。于是晃了晃袖子，對著孤零零的小鯉魚輕聲嘆了一口氣：“看來又白跑一趟了呀?！?/br>
    它游動(dòng)了兩圈，晃了晃魚尾，抬起了魚鰭。我怔了怔，旋即抬起頭，閣內(nèi)很快走出一個(gè)年輕的郎尉，向我微微一行禮，言簡意賅道：“隨我上樓?！?/br>
    我應(yīng)了一聲，上前幾步跟在了他身后。

    剛踏入閣中，便飄來一陣香氣，我不由咽了咽口水。暖閣里香霧縈繞，燃的依舊是龍涎香，綾羅綢緞鋪就的休憩室，奢華堂皇，軟榻上放著幾只軟枕，桌案上朝下放著半卷未讀完的書，人卻不知去處。

    郎尉領(lǐng)著我向內(nèi)走。進(jìn)了內(nèi)室，桌幾上擺著豐盛的菜肴，各色精致的糕點(diǎn)，冒著熱氣，卻無人動(dòng)筷。

    我的視線掠過那道糖醋魚時(shí)，手腕忽地一沉。我低下頭看，小鯉魚已肚皮一翻，昏了過去。

    而在我面前，大喇喇地正擺著一碟晶瑩剔透的梅子糕。

    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而一只修如梅骨的手卻在此時(shí)不緊不慢地伸了過來，拈起一只，同時(shí)伴隨著一聲輕笑：“餓了？”

    蘇瀾不知何時(shí)出現(xiàn)在我身側(cè)。

    他似是剛從外面踏進(jìn)來，身上披著狐裘。我正要開口回答，他卻將那枚糕點(diǎn)喂入了我口中，漫不經(jīng)心道：“嘗嘗味道如何?！?/br>
    我的臉立刻紅了起來，鼓著腮幫子有些氣惱地看著他，他側(cè)了眼，突然挑了眉狐疑道：“哪來的姜味？”

    我心虛地小退了一步：“……”

    蘇瀾見我紅著臉咀嚼著那塊糕點(diǎn)說不出話，了然似的笑了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叫人抬了塊生姜上來?！?/br>
    言罷，他便轉(zhuǎn)了身，向露臺走去。我只好跟在他身后，直到在欄臺前站定。

    今夜月色皎潔，銀白的光輝淡淡一層灑遍了長宮，如夢似幻。

    “真美啊?！?/br>
    我正感慨夜色極美，蘇瀾卻忽然抓起了我的手腕，皺著眉不悅道：“這是什么？”

    我回過神來，向他解釋道：“……是串玉手鏈?！?/br>
    “摘了。”他的口吻冷淡，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怎么倒同這尋常物什較上勁了？我拿他沒辦法，無奈地連連嘆氣，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怎么也摘不下來了。

    他的眉皺得更深了，正欲開口，樓閣下方卻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我與他同時(shí)轉(zhuǎn)過頭，再度看向遠(yuǎn)處的景色：漫天飄散起了星塵雨。

    是墜星。

    無數(shù)星星一樣的粉塵碎屑從茫茫夜空中落下來，流光溢彩，連成線一般，飄飄蕩蕩，在觸及地面時(shí)，又悄然消散。

    這樣每年的一場墜星，只在冬日的最后一天。

    “冬天就要過去了。”蘇瀾從背后將我抱在懷中，嗓音愉悅，狐裘的毛領(lǐng)子蹭著我紅撲撲的臉頰，暖洋洋的。

    “春天要到了呀。過了冬天，便是春日了。”我道。

    “我倒是頭一次聽說，生姜也會(huì)盼著春天的?！彼Φ馈?/br>
    我倏地轉(zhuǎn)過身，惱怒地望向他的眼睛，忍了又忍，最終決定不與他一般見識。

    “晞兒，”他的視線下移，落在我手里的那只游鯉燈上，“你為何拿了條死魚？”

    “……”我一時(shí)語塞，“它只是昏過去了?！?/br>
    “給，”我遞給他那只鯉魚燈，輕輕晃了晃，“是鯉魚！”

    他接過來把玩了一會(huì)兒，見那鯉魚沒有一絲動(dòng)靜，低笑一聲，又觸及我的手冰冰涼涼，隨即握住了對我道：“外面冷，我們進(jìn)去吧?！?/br>
    回到暖閣，他在我對面坐下，我才嘗了一口珍珠碎，便見幾個(gè)侍從端上來一碗粥，放在我面前。

    粥面平滑如鏡，卻是漆黑不見底。

    我愣了愣，不由發(fā)問：“這是什么？”

    “暮雪粥。”他的聲音清冷從容，恣意得很。

    粥面倒映出我的影子，我將手貼著碗壁，還是溫?zé)岬?，不由發(fā)怔：“暮雪粥？”

    “是我命人特地從昭國取來的食經(jīng)，又捧來了燕國的冰雪，用新化的雪水熬煮的，”蘇瀾的口吻一貫的輕描淡寫，“傳說飲了它的人，便能留住韶華年歲，永不會(huì)有暮雪白頭的那一日?！?/br>
    我眨了眨眼睛：“你是在說長生不老么？”

    他話鋒一轉(zhuǎn)，唇畔一揚(yáng)：“不過都是些傳說罷了，怎么能信？你倒是可以嘗嘗，聽說這粥甜而溫潤，甚是滋養(yǎng)?！?/br>
    聽到這里，我忽然想起蘇瀾一直要找的活人骨，便追問道：“你想要活人骨……也是為了想要復(fù)活什么人么？”

    他卻笑了：“衛(wèi)晞，你當(dāng)真以為我會(huì)在意那些尋常俗事？”

    “人生不過須臾之間，生死更是彈指之間，短短一瞬。已故之人更是微不足道。死了便是死了，總有替代之人。”

    “死而復(fù)生，沒有意義的蠢事。”

    我未曾料想他會(huì)這般回答，于是愣怔地開口：“那這碗暮雪粥呢？”

    “若你不想喝，我便命人撤了?！彼⑽櫫讼旅?，突然道。

    我思索了一會(huì)兒，倏而又抬起頭笑著看他：“若喝了這粥便能長生不老，我倒寧愿讓與你。我不過是個(gè)尋常宮女，你喝了，想必秦國的百姓一定會(huì)很高興的。”

    他勾了下唇，像是輕蔑的冷笑，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朝他一笑：“不過，我對壽命沒什么概念，但只要能和你一直這樣在一起，就已經(jīng)很好啦！”

    我端起那碗粥，粥面平靜如鏡。

    我抬起頭看了看蘇瀾，他正對著我笑，那笑容仿佛我周身繁華燦爛，炸成一朵又一朵絢爛的煙花。

    此生無憾。

    我將它一飲而盡。

    這粥果真甜美滋潤，令人心寧神怡。我閉了閉眼，舌腔里還留有余香。

    剛放下碗，我正舉起筷子，筵席上的菜還未一一嘗過，便有幾個(gè)鐵騎衛(wèi)上來有事稟報(bào)。

    他們低聲走至蘇瀾身側(cè)耳語，我聽得不真切，但蘇瀾的面色卻愈發(fā)陰沉。片刻后，他只起身對幾個(gè)郎尉道了句“送她回殿”，未多做解釋，便走了。

    他走得匆匆。

    咦？我定目一看，那桌上還留著那盞游鯉燈，他竟又忘了拿。

    于是我直起身將它揣在懷里，沿著樓閣飛奔而下，閣下卻已沒了蘇瀾的身影。

    我有些氣餒地望著空蕩蕩的院落嘆息一聲，身后緊接著傳來了從閣上追著我下來的腳步。

    于是，我只好回過身，隨那名郎尉一同回了寢殿。

    路上聽那郎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