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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個狂野壯漢輪番睡過,柜子上還擺了個豁口茶盞,里頭結了一圈黃漬,剩下半杯粗葉茶,看清之后,云倚風臉色白上加白,千萬別說他被人用這玩意喂了水!“吱呀”一聲,房門被人輕輕推開,年輕男子端了一碗面進來,見他正在桌邊搖搖晃晃站著,登時被嚇了一跳,趕緊上前將人扶?。骸白孀?!”云倚風渾渾噩噩,氣若游絲:“哎!”“……”血中余毒未退,云倚風實在站立不穩(wěn),單手撐住桌子問:“這是你家?”對方表情一言難盡:“閣下真是好眼力?!?/br>云倚風手腕發(fā)顫,扭頭看看那又黑又黃又油膩的床,實在不愿躺回去,索性眼一閉,直直倒向桌子。“喂喂!”對方一把接住他,拉過手腕一試脈象,躁動混亂毫無規(guī)律,自己也受驚不淺,二話不說將人扛回床上,抬掌按在心口。云倚風拼盡全力,從牙縫擠出一句話:“我能自己療傷?!?/br>“哎呀,跟我還客氣什么?!睂Ψ揭贿吿嫠蛏⒂贇猓贿呌窒癜l(fā)癔癥一般,突然喜上眉梢道,“好不容易搶回來這么一個絕世美人兒,自然要快些治好,本大王才好早日入洞房。”云倚風閉上眼睛:“有道理?!?/br>“……”這一昏迷,就又是好幾個時辰,再醒來時,房間卻變好了許多,是一處農家小屋,床褥也挺暖和。年輕男子坐在桌邊,正在把玩那一堆扳指和玉佩,腕上還套著一串鐲子,行動起來,大家閨秀是環(huán)佩叮當,他是環(huán)佩叮鈴哐當叮鈴哐當。云倚風掀開被子坐起身,深深呼出胸腔悶氣:“多謝江兄?!?/br>對方原本還在醞釀下一輪的美人兒與土匪的戲碼,結果冷不丁被噎了這么一句,如同角兒剛吊開嗓就被拆了戲臺,頓時垮下臉來:“認識我啊?”云倚風道:“是?!?/br>想認不出也難,這一堆又俗又貴又眼熟的扳指玉佩,還有當初在王城時,老太妃從宮里挑的料子,親手縫的絳紫錦袍——除了時時刻刻被王府眾人掛在嘴邊的、那位吊兒郎當?shù)拇笊贍斀栾w,還真想不出旁人。否則昨晚在樹林中毒發(fā)時,他也沒底氣暈得那般理直氣壯,無牽無掛。“這是何處?”云倚風又問。江凌飛清清嗓子,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他先前一直在芙蓉城游歷訪友,前一陣剛接到太妃送來的新衣與書信,說望星城里出現(xiàn)了紅鴉教余孽,季燕然正在查,便趕過來想要幫忙,結果恰好在密林里遇到了毒發(fā)時的云倚風。那伙土匪是附近村落里幾個好吃懶做的小混混,家里窮得揭不開鍋,就想跑出來劫富濟自己,結果實在太倒霉,人生第一筆買賣就遇到了風雨門門主與江氏三少爺,被打得鼻青臉腫不說,還要一瘸一拐,抬著昏迷不醒的云倚風回“山寨”療傷休息。“結果就是幾間破爛草房,連床厚被子都沒有,又臟又臭?!苯栾w道,“我沒辦法,只好又把門主搬到了這錢家村?!?/br>至于鋪滿方桌的扳指戒指玉鐲玉佩與香包,一小半是要送給太妃的,另一大半是按照季燕然先前的加急書信,特意替云倚風準備的——果然就如承諾中那樣,全部又大又豪華,五顏六色,富貴逼人!江凌飛豪氣萬丈:“如何?若不喜歡,我讓工匠再加粗一圈!”云倚風冷靜推辭:“看江兄戴了一路,像是愛不釋手,還是自己留著吧?!?/br>“我那是走到一半包袱破了,不得已才掛在身上?!苯栾w替他倒了杯水,“云門主似乎中毒不輕,還是在此多休息幾天吧,我要去水井口鎮(zhèn),今晚就得動身,耽誤不得?!?/br>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云倚風皺眉:“水井口鎮(zhèn)……是為了當年的事?”“當年什么事?”江凌飛停下動作,警覺地與他對視半天,試探,“不是吧,王爺連這種事都委托給了風雨門?”云倚風點頭:“所以今晚我們一道出發(fā)。”……這些年間,江凌飛一直在替季燕然查白河的事,也是最近才有了進展。他尋到了一位老人,相比起前幾日嬸子說的“王家大哥”,老人知道的事情更多,怨言也更多。面對這兩位找上門的年輕人,他撐起病弱的身子,顫聲道:“當年那些官差,都不是人,是鬼!我快死了,無兒無女,什么都不怕了,你們坐下,坐下,我慢慢說?!?/br>老人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卻沒有糊涂,依舊能清晰地說出那段動蕩歲月,也記得那兇神惡煞的邱家父子幾人,誰若不聽他們的、膽敢反抗不搬,就走不得夜路,否則定會被人打斷胳膊打折腿,再不搬,就火燒糧倉,讓你沒飯吃,或者將你從被子里拖出來,拿麻繩捆在林子里,扒光衣裳任蚊子叮咬,還有綁架兒女的、放毒蛇的……比索命厲鬼還要狠毒。“也有報應?!崩先丝人灾f,“那邱大的媳婦,就是在幫兒子放蛇時,被活活咬死的?!?/br>云倚風替他撫背,又想起了那段童謠。所以這當真是受害者的以牙還牙,連死法都被精心設計過。“可都不要緊,放蛇、打人,都不要緊?!崩先死^續(xù)說著,“手段再狠毒,至少官府是想讓百姓搬走,是想讓大家活著的,可后來就變了……后來,他們沒了銀子,也沒了耐心,再遇到不搬的,也不勸了,打開閘門,多硬的骨頭都能沖走?!?/br>江凌飛抓緊時間問:“有證據(jù)嗎?”“有證據(jù),我親耳聽到邢大人說的,我那時候去……去……親耳聽到他們在房間里說,接到命令,說來不及了,要提前開閘,我聽到了……”他情緒驟然激動起來,倒抽幾口涼氣之后,竟身子一歪,重重栽在了床上。云倚風試了試老人的鼻息,片刻后道:“已經走了?!?/br>江凌飛卻無暇顧及這個,只皺眉看他:“你知道邢大人是誰嗎?”云倚風點頭:“知道?!?/br>先帝一朝時的丞相大人,也是輔佐李璟治水的頭號大臣,當時邢褚所能接到的“命令”,只能是來自于……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表面雖忠心耿耿,背后卻另有其主,可若這樣,那邢褚這十幾年間費心費力,替李璟隱瞞提前放閘一事,處處維護關愛,鞠躬盡瘁擁他坐上龍椅,又作何解釋?江凌飛道:“而且這位邢大人在兩年前,已經病故了?!毕雴栆矡o處尋。云倚風替老人合上圓睜的雙眼。……在水井口鎮(zhèn)的行程后,李璟的嫌疑非但沒有被洗清,反而又加重了幾分。出錢雇人安葬完老人,官道上,江凌飛抱拳:“這包袱云門主先拿著,既然紅鴉教只是一場虛驚,那我就先回芙蓉城看小紅了?!?/br>云倚風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