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道：“秋雨，跟你兄弟回去吧。以往賜予你的東西，也都可以帶走。”

她說完轉(zhuǎn)身，往夜色中走去。忽如其來地，那幅浮上了眼前……“楓醉未到清醒時，情落人間恨無緣?！蓖跣郑瓉砟憔惯@樣不清醒。

☆、歸程

待找好車馬，已經(jīng)是晨光熹微。兩人坐入車內(nèi)，馬兒輕盈奔起，一路向南而去。

殷青玉忍不住低聲問：“是回山莊？”

“不是回，是去?！币篪P翔答道。自他兩年前出門尋人之后，殷夫人一怒之下將風(fēng)華山莊轉(zhuǎn)手于人，已經(jīng)不歸殷氏所有。當(dāng)時這在江湖上簡直像炸了鍋，他流浪于市井也聽到了。

殷青玉聽出他不再居住于風(fēng)華山莊的意思，不由問：“夫人……她還好嗎？”

殷鳳翔看向他：“你關(guān)心她？”

殷青玉一時不知怎么回答。

殷鳳翔接著道：“你關(guān)心她，為何不早點(diǎn)回去看她？”

殷青玉更不知怎么答了。他知道殷鳳翔有意調(diào)侃，可是自己拙于辭令，一時窘迫無言。

半晌，他再次輕聲開口：“夫人一定很生氣吧……你這樣……其實(shí)你不該來找我的?！?/br>
“為什么不該？”殷鳳翔道，“從公來說你是我哥哥，從私來說——”

意識到他要說的是什么，殷青玉刷地紅了臉，急于制止他而猛然抓住他手臂。殷鳳翔一皺眉，悶哼了一聲。

殷青玉這才發(fā)覺自己抓了他左臂。他肩上被箭矢傷得厲害，骨骼碎裂，即便有御醫(yī)和上好的藥物，也還是沒有真正痊愈。于是急忙放開手，望著他肩膀關(guān)切問：“你肩傷怎么樣了？”

殷鳳翔卻不愿讓他察看，而是反問：“你心疼我？”

殷青玉本來臉上紅色未褪，被這一問，又更窘迫了，不敢對視他的目光。

殷鳳翔又道：“你又不喜歡我，為什么要心疼我？”

殷青玉簡直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實(shí)在不能接話。暗暗決定再不跟他主動說話了，每一句話都能引來無法招架的言語。

沉默了一會，殷鳳翔開口道：“如果我沒有找你，那天公主的手串丟了，附近僅你一人，你要怎么辦？”

殷青玉知道那一定會百口莫辯。但還是忍不住道：“就算這樣，也比你差點(diǎn)丟了性命好?！币皇枪鞒鲅灾浦箛?，他哪能僥幸活命？也忘不了那一刻，他渾身血污昏迷不醒的模樣。

“何況……”殷青玉接著道，“你來找我，本來也未必找得到我?！苯暇嗑┒?，千百里之遙。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哪里就能遇上？尤其自己平日在公主府，難得出門一趟。

殷鳳翔輕描淡寫道：“沒找到，就接著找?！?/br>
殷青玉知道，這兩年他一定十分不易。那么如果兩年也找不到，甚至十年、二十年呢？“如果，一輩子都找不到……”

“如果不行，也就不行罷。找終歸是要找的?！币篪P翔平靜道，“還是那句話，從公來說你是我哥哥，從私……”

他故意停了一下，果然看到殷青玉既羞惱又不敢再碰他的著急無措模樣，不由一笑：“我們換個位置吧，你坐到我右手來，就不怕了?！?/br>
殷青玉賭氣道：“我為什么要怕？疼的又不是我。”

說完驟然覺得兩人此刻十分曖昧，更不敢正視殷鳳翔。還好車內(nèi)寬敞，他向邊上挪了挪，空出一段距離，靠著車壁睡了。

殷鳳翔一直沒有出聲。隨著馬車安靜地行進(jìn)，殷青玉漸漸睡著了。

睡了不知多久，自然醒轉(zhuǎn)。旁邊殷鳳翔見他醒了，吩咐馬車停下。“大哥，吃東西么？”遞過來一個紙袋。

上車時還是一片蒙蒙暗色，此時已經(jīng)太陽高照。殷青玉坐直身體，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一件衣服，此時隨著他的動作向下滑落。他心中不覺一暖，伸手接過紙袋，“多謝你。”

紙袋尚有余溫，里頭是幾個包子。咬一口，是紅豆餡，這是他平時喜歡的，真不知是有心還是巧合。

記得在風(fēng)華山莊，自己和殷鳳翔也沒打幾次交道，甚至好幾天不說一句話也很平常，為什么……他會……他當(dāng)真這樣喜歡自己么？

想到“喜歡”兩字，未免覺得自己有失羞恥。本不該想的東西，還要去細(xì)思，難不成就因?yàn)樗耸竞镁投干摌s之心、開始接納盼望么？

他邊吃邊出神，殷鳳翔又遞了一樣?xùn)|西到他手邊。

是水袋。灌得滿滿，水還是熱的。

“你在想什么？”殷鳳翔問。

殷青玉哪里能說，可他也不擅編謊，“我……”

殷鳳翔看著他緊張又無奈的表情，仿佛又猜到了幾分，向挪近了一些，“大哥難道在想我？”

殷青玉哪里還吃得下去？敢情在這個人面前，不但話不能主動說，就連想也不能想。他見殷鳳翔又露出那種微微笑意，心一橫，開口道：“我是在想，你為什么……”

把“為什么”重復(fù)了兩次后，他終于接上：“為什么不喜歡凌微微姑娘？”

殷鳳翔感到他問得奇怪，仍是答道：“我為何應(yīng)該喜歡她。”

“她很美，人也很好……還是個女子……”

殷鳳翔噗嗤一笑，“她這么美這么好，你不也沒喜歡她。怎么就許你喜歡男子，我卻應(yīng)該喜歡女子？”

殷青玉啞口無言，只好繼續(xù)低頭吃包子。

殷鳳翔待他吃完，又把手中水袋遞過去讓他喝了兩口，說道：“大哥，坐得累了，下車走走？”

殷青玉一覺睡得四肢發(fā)酸，此言正合心意。殷鳳翔撥開車簾先行下車，再扶他下來。

下了車，殷青玉頓覺眼前一新，豁然開朗。秋爽天高，一條古道通向遠(yuǎn)方，遠(yuǎn)處丘陵起伏，隱隱有村莊炊煙。觸目所及，草木生秋，黃葉層層簇簇，隨風(fēng)搖落飛舞，蔚為壯觀。

他從小住在風(fēng)華山莊，即使出莊也是城中走走，到了公主府更是難得出門一趟。這樣的林野景色他只從詩書里得知，卻從來沒親眼見過。

——他面露欣喜，眺望四周，興奮而忘我。

殷鳳翔見他眼睛發(fā)亮，便慢慢走在他身旁，說道：“這是出了京都的一條官道，正東南向，也是條有名的古道了。前朝詩人崔度有絕句‘遠(yuǎn)樹秋天碧，夕陽古道紅”，就是這里。這些樹以桐、槐和野山楂為主，再向前一段，出了林子，灌木低矮，便是茫茫曠野的景色……”

這景致實(shí)在很美，殷青玉看個不住，只恨筆墨不在手中，否則立即痛痛快快畫上幾幅。他好奇問：“林子里……會有野獸嗎？”

殷鳳翔一笑，道：“這兩旁林子不大，小的鳥獸都有，像狐貍、刺猬，若說虎豹，倒是沒有的?！?/br>
“這里會住有獵戶么？”

“林子那頭住有幾戶，但以打柴為主……”

他們邊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