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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鳳翔道:“我既在廣華大師面前應允,就得言而有信,總不好叫人說我假仁假義、只是做個樣子吧?”殷夫人一時語塞,只得道:“不管怎么說,你成了親就搬入振風居,這總沒錯?”殷鳳翔道:“這個自然?!?/br>☆、執(zhí)迷有時殷青玉也在想,殷鳳翔怎么會那些亂七八糟的房中事,他又沒娶妻,卻從哪里學來?年少時莊主夫人管教嚴,成年后他又自矜身份,未見涉足花街柳巷。難道……到了此處,便每每懶得深想下去,既已知道他表里不一,枉稱正人君子,這件事又有什么好奇怪?晚飯時,殷鳳翔看看桌上的菜,菜色早已由清淡換為了豐盛。他對殷青玉道:“近來氣色見好,那些藥還是有點用?!?/br>殷青玉平時不答話,這次卻回道:“都是莊主的功勞。”聽出他反諷的意味,殷鳳翔微微笑了:“大哥這樣說,是夸我了??上н^不多久,我就要和蘇姑娘成婚,到時就無人再陪大哥了?!?/br>殷青玉依舊低頭吃飯。“你是不是很高興?”殷鳳翔問。殷青玉沒有回答。自己已經(jīng)這個樣子了,縱然他現(xiàn)在就離開,統(tǒng)觀前事,又哪點高興得起來?如果那次他給自己的真是□□,也許還能高興些。靜默的一頓飯吃完,殷鳳翔照舊看賬,殷青玉則來到窗前。月光清如水,窗紙上梅影橫斜,十分幽靜清麗。他不覺在窗前的小桌上鋪開白紙,拿起筆。多日不曾作畫,此時心中一動,想把這幅梅窗之景摹下來。第一筆畫下,感到手生了。是啊,太久沒動筆了,記得上一回作畫還是菊花滿園的時候,那時,天氣晴朗,心情愉快,還在和人說說笑笑……和誰呢?對了,是阿飛。就是阿飛。他總是那么好脾氣,臉上總是帶著爽朗的笑容,他笑起來那么俊秀溫暖,宛如四五月的晴風;他的眼睛漆黑溫柔,明亮而專注,時常那么看著自己……他的嘴微微上翹,就是一派親切和氣的模樣,讓人心里舒服極了……阿飛他從不會議論自己的凄涼身世,不會輕視自己的平庸無能,也不會厭煩自己的木訥無趣,他……還會一再地寬容自己……如果上天給過自己幸運,那就是今生能遇到他吧。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身邊帶起一陣風,鋪在桌上的畫紙被一只手猛地抓去。殷青玉愕然地抬眼,卻看到殷鳳翔沉得可怕的臉。“你畫的是什么?”他一字一句地問。哪怕不去看,光是聽語氣也能感覺到其中的滔天怒氣。畫的什么?殷青玉下意識地看向紙上,一看之下也呆住了——那上頭,不是梅花,不是月,竟是程飛的臉!滿含情意的畫筆,使得這張臉尤為生動,溫柔的眼睛和嘴角的笑意仿佛活了,令人深受震撼。自己竟然畫的是……他一時間驚呆了。“你……”殷鳳翔頭一次說話出現(xiàn)打結(jié),鐵青著臉,狠狠盯著他,“……你還真是執(zhí)迷不悟!”執(zhí)迷不悟?來不及細細咀嚼這個詞,殷青玉只是下意識地伸手,想把畫拿回來。見他如此,殷鳳翔似乎更怒,猛地將薄薄的畫紙抓皺在手里,并隨即撕成碎片。嘩啦的聲響出奇地刺耳,看到紙上程飛的面容被扯碎,殷青玉心里瞬間一陣刺痛,急忙去撿地上散落的紙片,激動地脫口道:“你憑什么撕我的畫?我畫什么跟你有什么關系!”“那他跟你又有什么關系!”殷鳳翔強行把他拉起來,不許他撿,“你當他喜歡你么?你送他的畫,他一轉(zhuǎn)手就送給了凌微微!”殷青玉頓時愣住了。是啊……自己的確是送過,畫的一幅紫繡球,他……他原來送給凌姑娘了嗎?“凌大小姐聰明美貌家世又好,誰不想娶她進門,娶了她就是名利兩得,財色雙收,你以為程飛是個傻子?程老爺子不知多喜歡凌微微,恨不得張口就叫兒媳婦,你以為程飛會為了你,違抗父命放棄前程?”被這樣說破,殷青玉整張臉都漲紅了。是啊……這些話句句在理,說得一點沒錯……看看自己,一個各處都平庸之極的人,還是個男子,怎么可能及得上凌姑娘萬分之一,若妄圖跟人家作比較,那不是笑死天下人的笑話!就算他曾經(jīng)說過喜歡自己,那也只是一時沖動吧,也許,同情的緣故更多些……等到清醒過來,要面對娶妻生子的時候,他說不定還要慚愧悔恨曾經(jīng)和自己的這一段孽情……殷青玉重新蹲下身,繼續(xù)撿地上的紙片,用盡量冷淡的聲音回答:“他是否要娶凌姑娘,跟我沒有關系……既然,送給了他,他高興給誰都可以……”他表情平靜,聲音卻在發(fā)著顫,撿著碎紙的手也在不住顫抖,雖然撿的速度很快,但紙片撿起來又落下去。“沒關系你還畫他!他那張臉把你迷惑了么?”殷鳳翔抓住他的手腕,“他和凌微微出雙入對的時候,何曾想起你!”“那又怎么樣,我畫我的……不用你管……”殷青玉目光恍惚,仿佛在自言自語,撿的速度更快了。“放下!”殷鳳翔強行掰開他的手,把紙片抖落下來,又往地上的碎紙片狠狠踩了一腳,碾壓幾下。這下是徹底無法復原了。殷青玉呆呆地看著地上的碎紙,忽然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高燒后半夜殷青玉就發(fā)起了高燒,燒得不省人事,清露園所有人通宵未眠,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上下奔走,幾碗湯藥灌下去,還是沒見起色。弄出這么大動靜,連殷夫人也來探問,卻被殷鳳翔攔下,說怕病氣沖了母親。殷夫人蹙眉道:“鳳翔,到底怎么回事?他有吃有喝又足不出戶的,這病蹊蹺?!?/br>“時氣寒冷,一時著了涼也不奇怪。娘還是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處置?!?/br>“我是不想久留,你呢?你也應該避一避。病得這么急,若是把你也……”“知道娘為我好?!币篪P翔笑了笑,“這點小事還用不著擔心。記得當初搬進來就是為了照顧兄長,若是此時搬走,可不是打自己的臉么?”殷夫人無奈,只得說了句“你自己留意”便轉(zhuǎn)身去了,心中恨恨地怪上了廣華這個禿驢:要不是當初他發(fā)什么莊主陽氣最盛的妖言,會累得鳳翔為了仁義不得不住進這個不祥的小院子、跟那個不祥的私生子同住嗎?哼,護云寺的香火,這幾年是別想了!殷鳳翔轉(zhuǎn)回屋中,殷青玉仍在昏迷。這時天已大亮,小雙小心翼翼地把托盤放下:“莊主,先用早飯?”殷鳳翔正要答話,忽見殷青玉微微張啟嘴唇,似乎干渴,于是吩咐:“水!”小雙連忙倒水,驚喜道:“公子是要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