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諸人均是軍國重臣，又親眼目睹，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而一個被上天厭棄，降下“天火之罰”的太皇太后，要如何交代？

    “諸位……”她開了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好像是磨著嗓子吐出來的字。這讓她狠狠掐了一把掌心，只覺得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東西，叫人萬分難受。

    卻不得不繼續(xù)說下去。

    現(xiàn)在朝臣們沒說什么，是給她這個太皇太后留下臉面。但這種事，終究是要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此事明顯是針對她，就算想推出旁人來頂罪也不能。此事之后，她在這些本來就壓制不住的朝臣面前，也將不會再有任何威信。

    若還想留下太皇太后的體面，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退一步，不叫別人逼到面前來。

    “太皇太后，西北之事還未商議出結果?！鳖欏P忽然開口道。

    太皇太后身體微微一晃，忽然輕輕顫抖起來，意識到給她做出抉擇的時間其實很少，因為朝中如今的局勢如此，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立刻裁決，根本無法停下來等她。

    西北也好，江南也好……太皇太后不是沒有努力過，但直到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其實她對這些事情，根本沒有任何辦法。于朝政上，就算只是太平時期，她要跟上重臣們的各種決策都很艱難，何況是如今。

    之前的一切都不過是強撐，此刻卻盡數(shù)暴露了出來。

    那種每天都在不停地做出決定，但其實并不知道這個決定會帶來什么后果，是好還是壞的感覺，其實糟糕透了。這段時間，她一直處在某種惶恐之中，而現(xiàn)在，這種惶恐達到了高峰。

    一時間心灰意冷。

    太皇太后整個人頹喪下來，微微一側，將身體大部分的重量壓在了身旁的內侍肩上，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脆弱和茫然，“諸位先生，哀家身體不適，只怕無力繼續(xù)主持朝議。此事……此事就暫時交予政事堂……主持，拿出主意之后，再寫條陳送來?！?/br>
    即使壓在肩上時她覺得自己扛不住，恨不得立刻卸下這些壓力，但當真要松開手中的權力時，太皇太后還是不免心下一空，茫然若失。

    表面上看她只是退了一步，維持住了顏面。可是太皇太后自己心里清楚，今日之后，她就是政治斗爭中的失敗者，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將會一降再降，再難恢復。

    “太皇太后既然身體不適，自然應該好生休養(yǎng)。朝事繁忙耗費心力，臣以為，不該再讓太皇太后煩心?！鳖欏P上前一步，語氣十分誠懇地道，“若是一直憂心政事，只怕難以調理身體?！?/br>
    太皇太后心下不由驚怒，她已經后退了一步，將決策權交給了政事堂，這還不夠？

    她緊盯著顧錚。這個人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但是知道顧錚順利進入政事堂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其實她從來沒有掌控過他，而他也并未因為這所謂“提攜”之恩而偏向她，反倒處處與她作對。

    滿朝稱贊的大才子、能臣干吏……太皇太后忽然若有所悟。

    因為顧錚注定會走上這條路，就算沒有她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所以這提攜之恩，也就不占多少分量了。她這才終于明白，為什么她的丈夫和兒子都喜歡任用私人。

    因為那些人的一切都是他們給的，一身榮辱恩寵都系在他們身上，不能不盡心盡力，乖乖聽話，與這些走科舉之道晉升上來的朝臣截然不同。不考慮家國天下，只從自身出發(fā)，哪一種人用得更順手不言而喻。

    可她不是皇帝，她的路太艱難，無論如何都不能理所當然，名正言順。

    太皇太后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問，“那依顧相所言，當如何？”

    “臣請由皇太后暫時監(jiān)理朝政，免得讓太皇太后分心，影響鳳體康愈?！?/br>
    ☆、第59章 太后臨朝

    “顧、錚！”太皇太后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盯著顧錚, 既不敢相信, 又滿心荒謬。

    她從來沒有將張?zhí)蠓旁谘劾? 也從來沒想過，這個平日里不起眼的人, 會跟顧錚勾連在一起，在此時此刻，妄圖從她身上狠狠咬下一塊rou來。

    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張?zhí)蟊?，的確名正言順。

    顧錚仍舊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但這姿態(tài)，在此刻的太皇太后看來, 說不出的可恨可厭，“你就這般急不可耐？！”

    她知道自己接下來或許會面臨很艱難的局面，卻不想顧錚竟然一時一刻都等不得, 就在這養(yǎng)壽宮門口開始逼宮, 根本沒打算給她留下任何轉圜的余地。

    “太皇太后明鑒, 臣也是為太皇太后鳳體計, 為大楚江山社稷計?！北贿@么指著鼻子罵，顧錚卻仍是從容鎮(zhèn)靜。

    “好、好、好！”太皇太后怒極反笑，索性不再去看顧錚, 視線轉開，一一從其他朝臣身上掃過，“諸位臣工, 也是與顧相一樣的說法？”

    既然沒有退路，太皇太后也很快收起了脆弱的姿態(tài)，開始逼其他重臣表態(tài)。她很清楚，顧錚這種打算，就算事先串聯(lián)了人，也絕不會太多，否則極有可能走漏風聲。何況天火事發(fā)突然，事先設計的可能性很低。既然如此，她唯一的機會，就在其他人身上。

    但眾人卻并未立刻作答，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甚至比立刻開口反對，更叫太皇太后難堪。她雖然猜測過，自己在朝臣之中或許威信不高，卻沒想過，一個肯站出來替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你們……你們……”太皇太后抬起顫抖著的手指，挨個指過去，指到顧錚身上時，怒極攻心，只覺得一口氣悶在胸口緩不過來，身體直接軟倒下去。

    “娘娘暈倒了！”現(xiàn)場立刻又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幸而黃修很快就按住了這種躁動，叫人將太皇太后扶進屋里，又著人去請了大夫，百忙之中，還特意抽空安排了幾位重臣。這里是后宮，還是太皇太后寢宮，中外有別，不宜久留，黃修便請他們先回咨平殿靜候消息，自己留在養(yǎng)壽宮主持大局。

    太皇太后暈倒了，顧錚的逼宮反而進行不下去。

    諸位大臣相互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結果倒也不差，而且也算是給太皇太后留下了臺階：既已當眾暈倒，那么直接以病體有恙、難以主持朝政為由，將手里的權柄交出來，正好全了體面。

    只不過，眾人再看向顧錚，眼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