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件事說起來頗具戲劇性。

奧斯頓的話讓鹿鳴澤前思后想了很久，尤其想起他一提這個話題就沉默無言的模樣，鹿鳴澤心里也不舒服。他思索許久，終究覺得不能因為奧斯頓脾氣好就這么欺負他，更何況他是個男人，要有責任心，再拖下去他媽還得逼他去相親，讓奧斯頓知道了，不知道怎么鬧。

……大不了再跟那老頭撕破臉一次。

鹿鳴澤在門口徘徊許久，終于下定決心，他推開他媽的房門，他媽正在澆花，見鹿鳴澤進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后者就直接給跪了。

“媽！兒子不孝！不能給你養(yǎng)老送終了??！”

他媽先是被鹿鳴澤那一跪嚇了一跳，又被他嚎的一嗓子嚇個半死，回過味兒來，才趕緊去扶鹿鳴澤：“兒子啊，你……你這是怎么了？快起來！有話好好說?！?/br>
鹿鳴澤原本是想演戲，但是見他媽鬢角霜發(fā)叢生，被他這一出搞得心驚膽戰(zhàn)，不禁真有些悲從中來的感覺。鹿鳴澤成年之前沒怎么受過苦，青春期叛逆過，都是小打小鬧，后來開竅了，開始意識到自己與別人的不同，他又難過又恐懼，偏偏又是個喜歡把事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說的悶葫蘆性格，長輩叫他往東他偏往西，嘴上卻不說，他越不說他爸越看他不順眼，父子倆的關系一度降到冰點。

鹿鳴澤年紀漸漸大了之后，暴躁的脾氣沒變，卻明白一些為人父母的難處苦處，他當年為了逃避父母去參軍，稀里糊涂地分配進特種部隊——鹿鳴澤其實那時候還抱著一種類似于“死了算了”的自暴自棄的想法——只不過后來發(fā)生一些事情，才讓他腦子里那根筋慢慢擰回來。

但是他這輩子注定不能如父母的意，娶一個普通的女人。

他有奧斯頓，他們之間經歷了太多磨難，鹿鳴澤不可能對不起他，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忠孝兩難全。

——但是鹿鳴澤不知道怎么向他的母親解釋，他的愛情是忠誠、尊重、寬恕、信任、崇拜……甚至于荷爾蒙的吸引，卻不包含一種叫做“性向”的東西。

鹿鳴澤猛地伏在地上，“咣咣咣”給他媽磕了三個響頭，再抬起頭時已經紅了眼圈，他悲愴地看著他媽：“您就叫我跪著吧，我心里還好受點。您以后就當沒生我這個兒子，要是我不在了……”

鹿鳴澤媽一聽這話差點嚇暈過去，撐著他的手急忙把他爸喊出來，聲音都帶上哭腔兒：“阿澤，你快起來吧，??？有什么話好好說，爸媽都在這里呢，別怕。是不是你之前睡了那么久，身體出狀況了？別擔心，生病了我們就治，北京治不了，咱就去國外，別動不動要死要活的，媽承受不住。”

鹿鳴澤愣了愣，沒想到他媽會往那方面想，他只是覺得自己要對二老出柜，指不定會被他爸打斷腿然后掃地出門，并不是說他真要死了。

結果鹿鳴澤他爸也不淡定了，拉過鹿鳴澤抓住他的肩膀捏了幾下，覺得他確實比昏迷之前消瘦很多，他沒想鹿鳴澤是躺得時間久了肌rou萎縮，反而往“病”這方面思考，憂心忡忡。

他嘆口氣：“你別急著說這些喪氣話，明天找你爺爺以前認識的一個老中醫(yī)給看看，他八十多歲了，見多識廣，醫(yī)術不錯，讓他給看看……”

鹿鳴澤他媽立刻反駁：“中醫(yī)現在哪兒有西醫(yī)精準啊，就別去打擾老爺子了，還是帶阿澤去國外看看吧……嗚嗚嗚，我可憐的兒子啊……”

鹿鳴澤被他媽拉著坐在那里，見他媽哭得眼睛都紅了，一時非常尷尬。但是總不能任由事情發(fā)展下去，等他們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鹿鳴澤才說：“媽……我不是得絕癥了，我只是……”

鹿鳴澤一說這句話，他的父母倒是被轉移了注意力，都向他詢問：“你怎么了？”

鹿鳴澤艱難道：“我喜歡上一個人?！?/br>
在他媽發(fā)問之前，鹿鳴澤馬上補充：“是個男的?！?/br>
他說完就自覺地跪下了，他覺得接下來他爸可能會揍死他：“爸，媽，我跟他結婚了。你們要打死我就打死我吧，總……總之，我就是，打算這輩子都跟這個人在一起，不準備換人了?！?/br>
鹿鳴澤的父母一開始受了太大刺激，現在聽到鹿鳴澤說他喜歡上一個男人，雖然刺激也還是刺激，卻沒剛開始那么刺激了。他爸爸聽到鹿鳴澤這種破罐破摔的宣言還動了氣，還真想拿藤鞭抽死他，卻被鹿鳴澤他媽死死攔下來。

“行了！別鬧了！你還真能打死兒子啊？！”

場面雞飛狗跳了一陣之后，終于恢復安靜，鹿鳴澤跪在地上，鹿家二老坐在那里沉思。沉默持續(xù)了一段時間，還是鹿鳴澤他媽先發(fā)話：“那……你想沒想過以后，你們怎么要孩子？”

鹿鳴澤沒想到他媽會想這么遠，不過這應該算好現象吧？至少……他們愿意考慮這個問題了。

“這個我暫時沒想過。嗯……以后再說吧，以后科學發(fā)展起來，不一定會怎么樣呢?！钡锹锅Q澤略想了想，覺得就算有麥洛奇的子母云，他也不打算去要個孩子，太麻煩了。

兩位老人沉默許久，最終鹿鳴澤他媽拍板：“你還年輕，先別說一輩子的事兒。這樣吧，你把他帶家里給我們看看，總得這人人品好我們才放心，你又這么傻……哎！這都是什么事兒??！”

……

“總之就是這樣，雖然過程坎坷，但是結果還挺樂觀的，我媽準備見見你?！?/br>
奧斯頓笑著把他摟在懷里，一只手在鹿鳴澤腰上輕輕按摩揉捏：“那你爸打你沒有？”

鹿鳴澤有點得意：“他就我一個兒子，還能打死我??？”

奧斯頓握住他的手，湊過去吻住鹿鳴澤：“好，我會珍惜你給我爭取來的這次機會，給你父母一個好印象?！?/br>
鹿鳴澤親親他，然后把臉埋在奧斯頓胸口：“你也不用太緊張了，我給你做后盾呢?！?/br>
奧斯頓抱著他笑了笑，沒再接話。他好像注定就是個要永遠忙碌的人，到了地球之后開始忙著經商賺錢——錢這種東西在哪個星球都不能少，奧斯頓對這一現實認識得非常充分，因為他自身就受不了低級的生存環(huán)境，于是非常主動地養(yǎng)家糊口。

鹿鳴澤私下里為他做了這么多，倒是令人出乎意料，他一直以為這家伙不被逼到走投無路是不會主動承擔的，卻沒想到……

鹿鳴澤沒聽到奧斯頓說話，以為他睡著了，翻個身去拉被子。后者卻跟著他一起翻身，又黏糊糊地纏上來。

“你沒睡?。俊?/br>
“嗯……快睡著了。”

鹿鳴澤把被子拉好之后，奧斯頓就從背后圈著他的腰，下巴擱在他頭頂輕聲說話：“現在的主要矛盾是子嗣的問題?！?/br>
鹿鳴澤噗嗤一聲笑出來：“那你要怎么樣，給我生一個？”

“我不喜歡崽子?！?/br>
“……”

鹿鳴澤驚訝地翻過身，與奧斯頓面對你側躺在床上：“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件事。”

奧斯頓一臉冷漠地把他塞進自己懷里抱緊：“因為我們又不會有……”

他很生氣地吐出一口氣：“現在是必須有嗎？沒有就不能結婚?！?/br>
鹿鳴澤感覺有些好笑，很少見奧斯頓對什么表現出這么強烈的喜惡：“那倒不是，我媽知道你是個男的，不能生。不過他們……”

“不過，有孩子對我們今后在一起更加有利?！?/br>
……這話聽起來真別扭。

奧斯頓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問題是我們聯系不到麥洛奇，我也不知道子母云的運行原理。不然……我們收養(yǎng)一個，就說是你的私生子。”

鹿鳴澤氣結：“怎么不說是你的私生子呢？！我媽如果知道我有私生子，非掐著我娶那個姑娘不可！”

奧斯頓拍拍他安撫道：“你母親顯然是擔心你的將來，有沒有人給你養(yǎng)老送終，如果是我的私生子，只會更加令她反對我們在一起，但是如果你有一個私生子，她會更開心一點?！?/br>
鹿鳴澤不得不承認奧斯頓說得有理有據，應該說他將人性中自私和丑惡的一面看得太透徹，很容易指出事情的根源在哪里。

鹿鳴澤心里有點不舒服——就算看得透又怎么了，奧斯頓還是得順著他媽那些“自私”的想法去做。

過了許久，他低聲道：“如果我們還在主星就好了?！?/br>
奧斯頓垂下眼睛，看著他的發(fā)旋，忍不住去揉鹿鳴澤柔軟的發(fā)頂：“別擔心，這都不是困難?！?/br>
鹿鳴澤沒說話，奧斯頓便用臉輕輕貼在他的頭發(fā)上，深吸一口氣：“比起眼睜睜看著你的尸體變冷，比起找不到你那幾年……這算什么，就算最后你的父母不承認我，我也還是會跟你在一起，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更何況是人類呢?！?/br>
“奧斯……”

鹿鳴澤把臉埋在他懷里，他最不能聽奧斯頓說這些話，難過半晌急忙岔開話題：“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為什么討厭小孩子……平時見你挺喜歡在軍校教書，我還在想，你可能會很會教小朋友?！?/br>
奧斯頓笑著用下巴摩擦鹿鳴澤的頭頂：“你居然想這么多啊，是不是也想過跟我……”

鹿鳴澤急忙否認：“沒有沒有！我單純是第一印象，你不要亂想好嗎？！”

“我還沒說你就知道我亂想？看來你很清楚我要問什么?！?/br>
鹿鳴澤幾乎想翻白眼：“你特么整天除了欺負我占我便宜耍流氓還能說什么，我用膝蓋想都想得到你想問什么。”

奧斯頓翻個身壓住鹿鳴澤，拉住他的衣擺往上掀：“那看來你還真了解我啊，被這樣說，不耍耍流氓豈不是太對不起我自己？”

“我說的是嘴上耍流氓，嘴上好嗎！奧斯頓同志！請你貫徹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好嗎？臥槽……你……臭不要臉！”

鹿鳴澤用手擋推他的臉，根本推不開，最后只好被奧斯頓結結實實按在床上狠狠流氓了一番，鹿鳴澤身上全是癢癢rou，奧斯頓知道他所有的弱點，他不用做多費勁的事，就把鹿鳴澤四肢壓結實，臉在他癢癢rou上邊蹭邊吐氣，鹿鳴澤馬上就不行了，要死要活。

他一邊笑一邊叫喚：“我翻臉了?。∥艺娣樍?！哈哈哈哈哈救命啊！大哥！大哥我錯了！哈哈哈哈哈哈！”

奧斯頓被逗得笑個不停：“不要叫哥，我想聽你喊不要不要——”

鹿鳴澤像只西瓜蟲一樣縮起來，想滾卻滾不動，眼角飛著淚花大喊大叫：“啊啊啊哈哈哈哈哈不要??！不要！不要！救命啊！爸爸！你是我爹！哈哈哈哈哈！”

等奧斯頓玩夠了，鹿鳴澤早就滿臉通紅衣衫不整，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奧斯頓蹭著他抱上去，被鹿鳴澤一頓拳打腳踢幾乎踹下床：“滾開！我翻臉了！”

“不要嘛，我也讓你蹭？”

“你又不會癢！”

奧斯頓就把臉埋在他肚皮上，笑得不能自已，他笑了許久突然感慨：“如果我們有個小孩，得長得跟你一樣才可以……必須有像你一樣的卷卷頭發(fā)?！?/br>
鹿鳴澤忍不住翻白眼，奧斯頓卻遐想個沒完：“如果頭發(fā)沒有卷卷就扔出去。”

鹿鳴澤疑惑地問：“像你就不行嗎？”

奧斯頓抱緊他微笑道：“不行，我小時候太討厭了，比普通小孩還討厭，我可能天天揍他，然后他就會想報復我，惡性循環(huán)，給自己養(yǎng)出來一個敵人?！?/br>
“……你這么有自知自明？”

奧斯頓點點頭：“我太聰明了，我喜歡像你一樣的小傻子?！?/br>
鹿鳴澤終于忍無可忍，抬腳把他踹下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