漉漉的，自然是不能回書院念書了。瓏曦沒法子，只能就近到了他的碎雪苑去。那兒的婢女拿來了熏爐，給她換了件衣裳，又給她沏了碗熱湯，她的手腳總算暖和了過來。

    “公主，之前也是這么掉到湖里的吧？”婢女一面梳理著她的頭發(fā)，一面打趣道，“上一次，您好像也是被慕先生給救上來的?！?/br>
    瓏曦裹著被子瑟瑟發(fā)抖。

    “若是慕先生不在公主身邊，公主可如何是好?。俊?/br>
    “你可算了吧，就是你家慕先生把我害成這樣的?！杯囮剜椭员?，“要是沒有他，我能多活好幾十年呢?！?/br>
    婢女掩嘴笑了，遂拿起臟衣裳準備離開，但瓏曦叫住了她。

    “慕離他人呢？”

    “慕先生在北面的涼亭里，公主要去找他嗎？”

    瓏曦走出門去，跨過溪水，走過竹橋，又繞過假山，終于找到了慕離。他正坐在亭中寫著一副字，午后的斜日映進亭中，襯的他側(cè)臉沉靜又柔和，仿佛要融化在日光里。

    旁邊的火爐上烹著茶。一個婢女在爐邊扇著火，卻時不時的偷瞟著慕離。

    這么多年過去了，慕離的模樣越來越討人喜歡，很多年輕的婢女會故意跑到碎雪苑去偷偷看他，他在花園里教她撫琴的時候，她們會找些理由在附近亂轉(zhuǎn)，只為了能離慕離近些。

    然而，大概是跟慕離相處的太久了，瓏曦很難形容他的長相，只是覺得他挺好看而已——他正面的五官柔媚且纖弱，但從側(cè)面看，五官的線條卻又輪廓分明，若是笑起來，眉宇間卻是帶著些陰柔的邪氣。

    對，邪氣，幼年時，慕離對她的態(tài)度還是肆無忌憚，她說什么慕離都會頂撞回去，她做什么慕離都給她搗亂，那時候，慕離經(jīng)常會露出一種惡作劇般的邪惡神情。

    幼年時跟他打架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每次打架瓏曦都占不到便宜，她傷慕離一處，慕離就傷她三處。

    那時的慕離凌厲又高傲，總用一種輕蔑又敵視的眼神看著自己，但他這幅面孔已經(jīng)消失很久了。

    如今的他，一副得體端莊的模樣，一言一行都規(guī)規(guī)矩矩，溫文爾雅，但在背地里呢，他也是這樣的嗎？

    瓏曦很想再次目睹慕離邪惡的那一面，所以隔三差五的就到碎雪苑去，藏在苑內(nèi)那棵歪脖子樹上，偷偷監(jiān)視他。

    她希望抓到慕離的某些把柄，希望他能露出邪惡的真面目。

    但她監(jiān)視了這么久，慕離始終都是表里如一，別說暗中作惡了，他私下里連只螞蟻都沒捏死過。

    這讓瓏曦犯了愁。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完美的人，他慕離也一樣，她才不相信慕離會改邪歸正。

    正當瓏曦站在那兒發(fā)呆時，慕離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公主在那兒站了好久了，腿就不酸嗎？”他抬頭望向瓏曦，“那邊是風口，到這兒來坐著豈不更好？”

    那扇火的婢女見瓏曦來了，立即退下去。瓏曦只得在亭子里坐下來，毫不客氣的將兩只腳搭在欄桿上。

    “你這小日子過得挺悠閑啊，又是喝茶又是看景的，還有美人兒陪著?！杯囮乜戳艘谎垭x開的那婢女，“父皇又賜給你新的婢女了？”

    “公主覺得她如何？”

    “美，美的直抽抽。瞧瞧她看你那眼神，私下里你應該待她不薄吧？”

    “公主不高興了嗎？”慕離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瓏曦的神情，“公主若是不高興，我就叫將這些婢女都遣散回去，如何？”

    “關(guān)我什么事？”瓏曦有些尷尬，“你也別做出這幅正兒八經(jīng)的模樣了，就你這德行，以后肯定也是個妻妾成群的料。”

    慕離聽了這話，突然放下茶杯，手指輕輕按在了瓏曦胳膊上。

    “公主放心?！彼曇羧岷?，“除了公主，我心里不會放下別的女人?！?/br>
    看著他對自己笑的模樣，瓏曦突然覺得喉嚨發(fā)干，嗓子里像是被堵了什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慕離沒察覺到她的異樣，徑自給她沏了茶，“公主難得來一次，覺得這碎雪苑的景色如何？”

    “死過人的院子，能好到哪兒去？”

    說著，她看了一眼亭子上的牌匾，只見上面寫著“撥珠亭”三個字。

    “撥珠亭？這是你取的名兒？真怪?！?/br>
    “公主有所不知，這名字是有深意的。”

    “‘撥珠’兩個字而已，能有什么深意？”

    “停雨，聽音，乃撥珠。”他悠悠解釋道，“這亭子的頂端，被一棵樹籠罩住，每當雨停了之后，樹葉上的雨珠打在亭頂?shù)牧鹆呱?，像是珠子撥動散落的聲音?！?/br>
    瓏曦對此絲毫不感興趣，故意打了個哈欠，慕離見她一臉萎靡，便打住了話頭。

    “公主不喜歡？”

    “你這兒有垂雨軒，撥珠亭，沁霖池，你起的這些名字都是跟雨有關(guān)的，你就那么喜歡雨？”

    “那是自然。”慕離笑著點頭，“公主想想，我第一次跟公主見面時，不就是個雨天么？”

    瓏曦一下想起跟他見面時的情景，那時候慕離臟兮兮的，又瘦又小?？扇缃袼兊萌缬褡涟憧∶溃腥魞扇?。

    想到這兒，瓏曦突然一陣慌，遂將手邊那杯茶朝他潑了過去，被他躲過了了。瓏曦起身正準備離開，慕離突然伸手壓住了她的袖子，她試著扯了一下，沒扯動。

    “你找死？”

    她氣急敗壞的吼了一句，慕離盯著她看，目光深邃又異樣。

    “公主，都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那么討厭我嗎？”

    “……廢話?！?/br>
    他松開了手，似乎是微微嘆了口氣。瓏曦聽在耳朵里，總覺得那聲嘆息不像是遺憾，反倒?jié)M是無奈。

    “公主也不用急，皇上之前不是說過，讓我在公主身邊待十年，十年過后，若是公主還討厭我，我就要離開皇宮?！?/br>
    的確是有這么回事，她怎么一下子給忘了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還差幾個月就滿十年了，公主大可借這個機會，把我趕走?！?/br>
    這話說的輕松又平淡，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好，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杯囮乩湫σ宦?，“你可要仔細點，在這最后關(guān)頭，不要惹火我，否則我定會找個理由把你扔到斷頭臺上去。”

    當天下午，崔太傅照例給二人講解文章。慕離對那些東西很感興趣，接二連三的問著問題，瓏曦則一直在打哈欠。

    崔太傅見她疲態(tài)外露，露出些許不悅。

    “公主，我方才講的，你可有聽進去？”

    瓏曦一個激靈，立即坐直身子?！啊斎涣?，我都聽見了，昨日的書我也都背過了?！?/br>
    “公主真的仔細聽了？”

    瓏曦雞啄米一樣點頭。

    “那，我就出個最簡單的對子，請公主對一下?！贝尢涤蒙茸忧昧饲媚咀溃肮髀牶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