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攀著桌沿，接著說道：“有些口音我聽不太明白，當老師向我提問的時候，一些是我知道的，一些不知道，不過她并沒有生我的氣?！?/br>
“莉莉安小姐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交到朋友了嗎？”學校是史蒂芬選的，把附近幾所小學的歷史資料比對了個遍。

“手工課上坐我旁邊的是詹尼，他說我?guī)У狞c心很好吃?！?/br>
“這是自然，我小的時候帶的點心也總是很好吃?！迸謇桌瓘臉巧舷聛?，手里還捏著終端，上面有安迪雅的老師發(fā)來的消息，告訴他小朋友第一天上學一切順利。

賓格太太滿意地笑了，說道：“在他這個年紀，交朋友不會是太難的事情?！?/br>
帕克看了佩雷拉一眼：“是的，不過往后許多年的事，誰也說不清楚?！?/br>
“好了，不要再抱怨了。”佩雷拉放下終端，轉(zhuǎn)向史蒂芬：“你克扣他的零花錢了？”

“我認為沒有。帕克在經(jīng)濟方面非常缺乏管理能力?！笔返俜颐娌桓纳卣f。

“海神作證，但丁過去十年的經(jīng)濟發(fā)展排在整個海神系第三位！”帕克十分不滿地拍了拍桌子。

“你知道史蒂芬是代理人，要是我早些告訴你我的打算，你能有機會表現(xiàn)一下自己在農(nóng)業(yè)管理方面的才能，說不定委托書是寫給你的，對嗎？”佩雷拉忍不住笑。

“我……多么痛心。”帕克捂著胸口假裝憤慨。

說起為什么扣住帕克的薪水，事實上這里的人誰也不缺穩(wěn)定的收入，但附近小鎮(zhèn)上能輕易買到的東西不多，帕克長官為了方便，在一次前往市區(qū)與伙伴洽談合約的時候，一口氣買了半個飛行器的酒，紅橙黃綠，各式都有。偷偷朝酒窖里轉(zhuǎn)移完，忍不住開了一瓶慶祝。等佩雷拉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帕克橫躺在客廳地板上，安迪雅正好奇地拿著他喝了一半的酒瓶，看見佩雷拉，呆呆地打了個酒嗝。

“帕克先生叫我也來嘗一嘗?！?/br>
帶著小孩喝酒的帕克當天酒醒之后被屋里剩余的幾個大人輪番教訓，后來就失去領牧場薪水的資格了。

酒窖被嚴密地鎖起來，史蒂芬在門口加裝了一個九位數(shù)的密碼鎖。

充滿家庭氣息的晚餐一直進行到八點。

“明天要開始動工了，四十天后可以安排工人入住?！笔返俜矣貌徒聿敛磷旖恰?/br>
“這是好事。”賓格太太舀了一勺蘑菇湯，示意安迪雅把碗遞給他：“琪琪家住得比別人都遠，她的哥哥總是天不亮就出門?！?/br>
琪琪是家里的廚娘，一個年輕的紅發(fā)姑娘，在廚房里她就是大師，做事利索伶俐，一樓有一個小房間是屬于她的。不過負責羊圈清掃的哥哥就沒有這樣好運，他和其余牧場雇工一樣都得搭乘公共飛行器來工作。

“我以后也會住到學校嗎？”安迪雅舔了舔嘴上的湯汁。今天去學校是佩雷拉送他的。他也記下了回家的路線，如果要搭公共飛行器的話，安迪雅不會走丟的。

“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迸謇桌卮鸬溃骸皠e太擔心了，你還很小，距離獨立與工作都很遠?！?/br>
安迪雅帶著如愿以償?shù)纳袂樾α?，心里十分快樂。他喜歡剛放學的時候佩雷拉在飛行器接駁口等他。學校有許許多多的小朋友，各種各樣的飛行器停滿了學校門口的臨時樞紐，但他一眼就能認出哪一架是在等著自己。安迪雅的后腦勺留有一個疤，一小撮頭發(fā)特別稀疏，但賓格太太說，把頭發(fā)留長一點就完全看不出來了。他偶爾還會夢見以前的事情，不過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

已經(jīng)到了初春時節(jié)，牧場的草地正漸漸從冬日的凝固狀態(tài)蘇醒，沒精打采的草葉也煥發(fā)生機，嫩綠的新芽一個接著一個地冒出。陸續(xù)有雌獸分娩，快到那重要的時刻，通常賓格太太會和琪琪一起收拾一兩間客房出來，史蒂芬會安排有經(jīng)驗的雇工留宿，方便照顧臨產(chǎn)的牛羊。所以近來這些日子，每當佩雷拉有習慣性地在清晨眺望出圈的牲畜時，總會見到那些壯實的牛羊中間，夾著幾個特別小的身影，有些甚至還不太會走路，卻興奮地在草地上蹦達，摔倒也不要緊，母獸總是溫柔地注視著幼崽，于是新生的小生命又很快從地上起來，繼續(xù)他們剛剛開始的冒險。

這是生命復蘇的季節(jié)，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晚飯后回到房間，這個時候一般他會選擇看上一會兒書。但丁舊宅受損不輕，不過他已經(jīng)托人將重要的物品清理出來。母親留下的東西無疑是最重要的，那些老舊的筆記曾經(jīng)被人整齊打包，從海神冠冕一路送到但丁，后來又從但丁運至紅山牧場。繞了很遠的路，回到了他母親小時候住過的莊園。

第91章第91章

算算時間，赫夫服役的年限早就到了。上一次他們聯(lián)系的時候，赫夫在談起即將到來的任務時表現(xiàn)得很輕松。佩雷拉猜測這或許就是最后一次出動。他們兩人由于某些相同的考慮，都沒有提到這是否就是“最后一次”。說起來很可笑，他們默契地有那樣的隱憂，擔心說出比如“完成這回的任務，就能圓滿回家”這樣的話，回家的期限就要因為種種不可料的原因一再延遲。佩雷拉覺得自己這樣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樣子有些可笑，卻無法控制這種幼稚的想法。

今晚看的是一本詩集，母親留給他的眾多書籍之一。作者是一位大遷徙時代的士兵，他和自己的愛人走散了。那是人類歷史上極其特殊的年代，整個物種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個人的一生也許只是不起眼的一小截，可是對這個人而言，漫長的一年又一年都是煎熬。無數(shù)企圖絕境求生的飛行器從起源地出發(fā)，朝著各自不同的方向而去。有些人一生都在流浪，未曾找到落腳的地方；有些短暫停留，又重新開始尋找；最幸運的那部分，來到了海神系。宇宙是如此的廣大，在那個時候星球與星球之間的距離，往往就要窮盡人的一生。

佩雷拉有點困倦，他揉了揉眼睛，看一眼保持著沉默的終端，敲了幾句簡短的話，決定今晚提早入睡。

斯蘭還留著戰(zhàn)爭剛結(jié)束是倒賣終端的存貨。赫夫重新幫潘申請了帳號，換回了自己的終端。交換的時候，潘有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赫夫問道。

潘考慮了一下才說：“你是不是……認識我的弟弟？我在和米爾納星的人聯(lián)系時看到一封新來的郵件?！?/br>
“是的?！焙辗虺姓J道：“我和佩雷拉很熟悉?！彼戳搜劢K端，仍然是未讀狀態(tài)，但發(fā)送者一欄明晃晃地就是那個名字。

潘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很熟悉”包含的信息，微瞇著眼問：“多熟悉？”

“你和他聯(lián)系了嗎？”赫夫答非所問。

“沒有?！迸藳]有追著不放，說：“我打算，嗯，直接去嚇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