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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尊,你說,我到底是要守住最后一點尊嚴悲慘地死去呢,還是失去所有尊嚴,像一條狗一樣茍且偷生呢?”寧虞咬牙道:“夠了……”易雪逢一把握住半空的鈴鐺,金鈴在他掌心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他死死盯著寧虞的眸子,一字一頓道:“如果是你,你會如何選?”寧虞沒有說話。“哦。”易雪逢冷冷道,“我差點忘了,寧劍尊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自然不會是我這種恥辱的選擇?!?/br>寧虞艱難道:“你就非得……”易雪逢垂下眸子,遮擋住眸中的所有情緒,他深吸一口氣,道:“所以,寧劍尊,像我這種人,日后還是不要再來往吧?!?/br>寧虞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他。易雪逢:“像我這種人……像我……”像我這種人……哪種人呢?易雪逢自己都茫然了,為什么他要覺得,自己墮落成魔修,就再也配不上寧虞了呢?魔修又有哪里比不上道修?寧虞突然抬手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頭來,他冷冷道:“這種人?哪種人?說與我聽。”易雪逢看著寧虞通紅的眼睛,愣了一下才道:“……不干凈的人?!?/br>是了,整個三界都覺得,只要和魔修沾染上一點關系,哪怕是相處得久一些,也會被其他人視為異類。他現(xiàn)在整個身體中全是魔息,自然也是最不干凈的。寧虞聽到他說這句話,整個人突然輕輕一晃。兩人對視了許久,寧虞才仿佛像是再次鎮(zhèn)壓住了心中咆哮而出的野獸,眸中的狂亂收得干干凈凈的,重新變回平日里的冷漠劍尊。他沒有多說一句話,直接轉身離開,只是看背影,竟然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易雪逢跪在床上半天,才苦笑一聲,蜷縮著身體躺了回去。而下個月的朔日,寧虞便沒有再來了。易雪逢在暗室中等了整整一日,寧虞也沒有再來,他原本說那番話便是為了讓寧虞遠離他,但是等到目的達到了,他心中卻仿佛缺失了一大塊,空蕩蕩的讓他渾身發(fā)冷。易雪逢自從入魔后,已經(jīng)是第八個年頭了,而蠻荒中對其虎視眈眈的人竟然分毫不減,反而越來越多,畢竟易雪逢這般容貌在蠻荒實屬罕見,再加上他待蠻荒其他人十分清冷,有時見了面連個眼神都不曾給,冷漠的令人氣得牙癢癢,恨不得將其按在身上,讓他哭都哭不出來。蠻荒每年都會有一次盛會,正是在朔日前夕,易雪逢一連推了七次,這一次卻是無論如何都推不掉,只好換了身衣衫,慢吞吞地往盛會的筵席上趕。昨日切云孤身從寒淮川跑來了蠻荒,幾年未見他變得有些沉穩(wěn),但是也只是表面上的,一見到易雪逢立刻撲到他身上,撕都撕不開,一直抓著易雪逢喋喋不休了一整晚,此時聽說易雪逢要去和那些蠻荒的豺狼虎豹共處一室,當即氣勢洶洶地跟了上去,打算見一個人對他爹看他就挖一雙眼睛。只是切云打算的很好,直到了蠻荒大殿后,事情卻不如他想的那般如意。易雪逢被人逼著飲了一杯酒,雖然知曉那杯里不會有什么好東西,切云卻依然被易雪逢強行按在袖子里不能輕舉妄動。切云氣急:“爹!松開我!我要殺了他!”易雪逢將杯子放下后,眸子有些濕潤地看著朝他走來的丑陋魔修,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徹底認命了,喃喃了一句什么,旁人并沒有聽到,但是在他袖中的切云卻聽到了。他說:“本不想這樣的,還是我自己來吧?!?/br>切云一愣,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易雪逢已經(jīng)干凈利落地將面前人的脖子輕飄飄地捏斷,連一滴血都沒見。整個大殿安靜到落針可聞。易雪逢嘴唇有些殷紅,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眾人,柔聲道:“還有人想要我嗎?”在首位的重心君終于動作了,他將手中的杯子輕輕放下,猩紅的魔瞳中一片雪花狀的痕跡一閃而過,并未被任何人發(fā)覺,他笑了一聲,道:“膽大包天之人,何必勞煩玉映君親自動手,平白臟了自己的手?!?/br>易雪逢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心道你倒是會做人,若是真的不想我動手,你還穩(wěn)如泰山地坐在原地,動都沒動嗎?只是之前他剛入蠻荒時也因重心君所以才沒淪落到旁人手中做孌寵,他對這個人也是極其尊重,他開口打圓場了,易雪逢自然也不會自討無趣,也笑了笑,沒再追究。魔修的尸體被人拖了出去,整個大殿再次觥籌交錯,仿佛方才的鬧劇根本不存在似的。易雪逢強撐到了盛會結束,才抬步緩慢地走了出去。一出了大殿,切云立刻化為人形將易雪逢扶住,感受到易雪逢身上前所未有的guntang,他嚇了一跳,忙道:“爹,沒事吧?那酒里有什么?”易雪逢搖搖頭,仿佛無事似的走回了玉映殿,一路上切云都在扯著他的袖子問個不停:“爹,你到底怎么了?”易雪逢回頭,猩紅魔瞳似乎蒙上了一層水霧,波光瀲滟地看著切云,他輕柔笑了一聲,道:“無事,不必擔心?!?/br>切云想要扶他回去休息,易雪逢卻不著痕跡揮開他的手,淡淡道:“你在蠻荒待得夠久了,還是先回去吧,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怕是會對你的名聲不好?!?/br>切云一怔,愕然看著他。名聲?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要因為這種虛幻的東西而要被易雪逢趕走了?切云心頭涌上一股怒火,燒得他心疼,他正要發(fā)怒,易雪逢卻仿佛極其疲倦地走到了玉映殿寬大的軟榻上,閉眸斜靠在上面,似乎要休息。切云的怒火燒到一半像是被一盆冷水澆熄了,冷得他渾身發(fā)抖。易雪逢長長睫羽垂下,聲音輕柔:“走吧?!?/br>往后不要再來看我了。切云幾乎是帶著些怨恨地瞪著易雪逢,有種報復性地心想:走就走,你下次再想讓我過來,我一定要大哭一通,哄不好別想我來見你。他就這樣想著,連一句交代都沒有,扭頭氣咻咻地走了。他卻不知道,這一走,便是永別。易雪逢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便是:“走吧?!?/br>直到切云離開后,裝睡的易雪逢才緩慢張開了眼睛,略有些悲傷地看著已空無一人的門口,半晌才輕輕嘆了一口氣。易雪逢自從飲下那杯酒渾身便開始發(fā)熱,想也知道到底是什么在作祟了,他將身上寬大厚重的大氅脫下,只著單衣躺在軟榻上,輕輕喘著。不知是太熱還是太冷,他呼出的氣竟然化為了團團白霧,明明經(jīng)脈中冷得讓他發(fā)抖,但是身體卻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那巖漿宛如血液似的,很快便流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