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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叫沈嘉的小子過生辰,謝韞那丫頭一聽,巴不得就去吃去喝了, 一早黏著娘親不放, 非要早早去宮里湊熱鬧。 娘親沒辦法,才帶了她去。 謝添現(xiàn)在想起, 便跺了一下腳,也生了氣:“宮里的廚子有什么了不起,做東西那么難吃,哪里有爹爹好?” 謝危養(yǎng)女兒還有點耐心,養(yǎng)兒子…… 那可算了吧。 他一向愛靜,聽他叨叨說個不停,懶得搭腔,只放緩了腳步,在他后頭慢慢走著。 這會兒是下午,內(nèi)閣議事早就結(jié)束了。 宮門外的守衛(wèi)都松快了幾分。 謝危只琢磨著這兩個孩子都不像他,更像寧二一些,打小張牙舞爪,讓人不省心,得找個法子收拾收拾,給他們緊緊皮。 冬日里雪還厚。 便早晨清掃過,此刻又鋪上一層。 謝添踩著雪難免有些吃力,一腳深一腳淺,可也不抱怨,就那么一點點往前走,將過宮門時,卻忽然眼前一亮,一拽謝危:“呀,爹爹你看,是綠梅開了!” 謝危抬眸,朝前看去,先前還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便收了幾分。 那不是什么綠梅。 是張遮。 他似乎才從宮里出來,兩手疊袖交在身前,卻攜著一枝尺多長的梅。梅枝傾斜,枯瘦有節(jié),枝頭的梅花卻或綻開或含苞,瓣瓣皆是淺碧。 刑部這位大人,素來清冷,這一枝梅,倒正好與他映襯。 這些年來謝危甚至都懶得去內(nèi)閣,能與張遮打上照面的時候,屈指可數(shù)。 因為某些原因,他不可能待見此人。 燕臨遠去邊關(guān),沒有回過京城。 這位卻不一樣。 此刻見著,他唇角一勾,掛了笑,卻淺淡得很,道一聲:“梅花甚好?!?/br> 張遮袖手,官袍在風(fēng)中吹起一角,他搭垂著眼簾,也不如何寒暄,只道:“還好?!?/br> 謝危便不再說話。 謝添眨巴眨巴眼,目光卻在張遮身上,半天收不回來。 他拍了拍他腦袋,道:“走了,別讓人久等。” 謝添這才“哦”了一聲,轉(zhuǎn)過身跟他一道往前走。 只是走得沒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張遮略微頷首,待他們先經(jīng)過,也出了宮門,清風(fēng)振袖拂衣去,雪里留梅一段香。 謝危收回了目光。 謝添卻湊到他身邊來:“爹爹,爹爹,那個是不是就是修新律的張大人呀?我聽別人說過,他好厲害的!” 謝危聽這話,不舒坦,眼見這小子一腳深一腳淺在自己前面走,輕哼一聲,輕輕一腳過去,都不用兩分力,便把他推得一頭撲進前面雪里。 謝添懵了。 他撲騰著掙扎了一會兒才從雪里把腦袋拔i出來,有些茫然地朝后面望,看了看謝危,又朝謝危身后找了找:“誰推我,我怎么摔了?” 謝危涼涼道:“你年紀小,走路不穩(wěn)當(dāng),摔是正常的?!?/br> 謝添將信將疑。 但這畢竟是他爹,他真沒懷疑,又扭頭往前面走,只是走著走著還想起方才那茬兒來,接著道:“您不是嫌我笨,說教娘一個就夠費心的,不愿再教我,要找開蒙先生來教。那個張大人厲害,他行嗎?” “撲通?!?/br> 涉世未深的小年輕再次一頭撲進雪里。 謝危就在他邊上停住腳,一雙眼這么不咸不淡地瞧著。 若說頭一回摔了,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摔第二次還反應(yīng)不過來,謝添就是傻子了。 他吃了一嘴的雪,好不容易爬起來。 然后心里委屈,嘴巴一張,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只不過這回倒是乖覺了。 他已經(jīng)差不多知道自己是哪里錯了,嗚咽著道:“爹爹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千好萬好都不如您好,我都聽您的?!?/br> 謝危背著手往前走,假假地道:“我們家從來不強迫人,你想請什么先生就請什么先生,不用昧著良心勉強的。小小年紀就出賣良心,多不好?” 謝添差點哭出血。 他搖搖頭,堅決不往坑里跳,咬死了道:“修新律算什么,一點也不好,兒子沒有賣良心,這話就是憑良心說的!” 小沒良心的良心可真不值錢。 謝危哂笑一聲,眼看著能瞧見重重宮殿了,也就不再對這倒霉孩子動手。 往后有的是教他做人的時候。 已離得遠了的宮門外,大雪紛紛揚揚,從寥廓天際飄灑下來。 立得片刻,雪便落了滿肩。 張遮駐足回首,向?qū)m門方向看去,那一高一矮父子二人的身影已經(jīng)漸漸變得模糊。 謝居安厭憎塵世,對這天底下的凡夫俗子漠不關(guān)心,每日所念,或恐只那一粥兩飯,裊裊煙火。 他還活著…… 只不過是因為姜雪寧還在吧? 朔風(fēng)吹去,人間雪重。 圣人看透,唯其一死; 若生貪戀,便作凡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