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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身形眨眼被門扇擋了,禪房糊著發(fā)黃窗紙的窗內(nèi),傳來了一聲佛號,繼而是平緩的交談聲。 眾所周知,謝危雖在朝堂,可既讀道經(jīng),也曉佛法,是以既能與士林交好,也能與早先的國師圓機和尚旗鼓相當。 只不過這還是她頭回見他真與寺廟有什么交集。 姓孟的施主,她還認識…… 是孟陽么? 姜雪寧想想,發(fā)現(xiàn)自己對此似乎并不十分好奇,只抬眸向周遭打量,于是便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那座石亭。 那一刻,她分明沒有看見這座石亭的名字,可冥冥中,卻有一種奇怪的感應,讓她的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于是抬步,朝著它走去。 待得近了,便看清了。 果真是潮音亭。 七級臺階將石亭壘高,亭內(nèi)置著一張陳舊的木案,一只香爐擱在案上,似乎是早晨才燃過香,此刻雖沒有香煙裊裊,卻隱約能從虛空里嗅出已經(jīng)淡了的沉香味道。 在這座石亭旁邊,便是一片廣闊的碑林。 每一塊都是六尺高,一尺寬。 上面鐫刻著一個又一個名字。 更往后一些連名字都沒有。 看得出它們已經(jīng)在這里佇立了許久,每一塊的邊緣上都留有風雨侵蝕的痕跡,甚至落滿塵灰。 姜雪寧慢慢走到里面去看,趙錢孫李,什么姓氏都有;有的有名有姓,完完整整;有的卻似乎還沒起大名,只一個乳名刻在碑上;更后頭那些沒有名字的也不少…… 三百義童冢。 前世她不曾看過,因為那似乎畢竟是與她沒有什么關聯(lián)的事情,若非后來在坤寧宮軟禁時聽尤芳吟提起,或恐還不知曉,自己前世命運最終的跌宕,實則都系在這二十余年前這一樁血色的舊事之上。 今日總算看見。 她看得并不快,每看到一個名字都要停下來片刻,似乎想要它們在自己的記憶中留下少許痕跡。 只不過在走到東南方角落里時,姜雪寧忽然停了好久,也沒有再繼續(xù)往前。 眼前同樣是一座石碑。 但它與周遭那些,格外不同。 旁的石碑上,要么刻著清楚的名姓,要么空無一字??蛇@一塊上,原本是刻有名姓的,但似乎沒有刻完,就被人強行削去,只在上面留下幾塊斑駁的凹痕,幾道雜亂的刻記。 一道聲音,忽然從她身后響起:“這是我?!?/br> 姜雪寧回頭。 謝危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禪房里出來了,遠處潮音亭下的臺階旁,立著一名老和尚,身旁站著面色蒼白的孟陽,但只是看著,并沒有走過來。 第一時間,姜雪寧沒有明白謝危的意思。 他卻來到了她身旁。 深色石碑上積落的灰塵,被他伸手輕輕拂去。 謝危看向她,笑了一笑:“本來這里也是要刻上名姓的,可她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那堆雪化之后的枯骨與污泥便是我。匠人在上頭刻名時,她便把刻刀奪了,把這上頭刻的名字毀去。然后對旁人說,她的孩子未必就死了,即便是早已遭逢不幸,要歸葬入土,也不要再姓蕭?!?/br> 分明是笑著說的話。 可姜雪寧聽著卻不知為何,眼底潮熱,竟覺喉間有幾分哽咽。 謝危卻靜靜地道:“我本是一個該在二十余年前就死去的人?!?/br> 姜雪寧伸手去握他的手,對他搖頭:“不,你不是?!?/br> 她手心有汗,甚至在發(fā)抖。 謝危于是笑:“你在怕什么?” 姜雪寧無法告訴他,只是道:“無論如何,她希望你活下去?!?/br> 謝危喉結(jié)微微涌動,久久沒有說話,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緊握,最終卻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道:“往后不要一個人到這里來,該走了?!?/br> 他拉著她往外走。 從潮音亭下經(jīng)過時,孟陽看了他們一眼,那位忘塵方丈則向他們合十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諸法空相!” 姜雪寧沒有慧根,聽不明白。 謝危則沒有回應。 他重帶著姜雪寧從白塔寺出來,門外是燕臨領著黑壓壓的兵士靜候,呂顯則是立在臺階下面,見他們出來,先看了姜雪寧一眼,才走上前來。 謝危停步。 他上來低聲同他說了一句話。 謝危似乎不甚在意:“隨她來吧,不必攔著?!?/br> 呂顯久久凝視他,問:“你真的還想贏嗎?” 謝危說:“想的。” 呂顯于是道:“但如果你想要的東西變了,你的贏,對旁人來說,便是輸?!?/br> 謝危平淡地道:“我不會輸?!?/br> 他沒有再與呂顯說話。 在他進白塔寺的這段時間里,燕臨等人早已率軍查清了城中的情況。天教的義軍進入城中后,顯然遭遇了一場蓄謀已久的伏擊,西城南城坊市中到處都是橫流的鮮血,一路順著長安街,鋪展到紫禁城。 倒在路邊,有的是天教的,有的是朝廷的。 甚至還有受了傷卻沒斷氣的。 在忻州軍從染血的道旁經(jīng)過時,他們便哭喊著哀求起來:“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大部分人看了,都心有戚戚。 然而謝危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掠過,卻只是勾起了往日的回憶,并沒有多做停留,一路與燕臨等人,直向著前方那一座過于安靜的紫禁城而去。 宮門早已被天教攻破。 尚未來得及收拾的尸首隨處可見。 原本金燦燦的太極殿,此時已經(jīng)被覆上了一層血紅。 萬休子環(huán)顧周遭,幾乎不敢相信。 跟在自己身邊的竟已經(jīng)只剩下數(shù)千殘兵,個個雙目赤紅,身上帶傷。連他自己的腰腹之上,都插著一根尚未拔除的羽箭,只折去了箭身,箭矢還留在體內(nèi),卻暫時不敢取出。 大殿之前的情況,卻也好不到哪里去。 數(shù)千精兵陣列在大殿之前,衛(wèi)護著中間的皇帝。只是沈瑯這披頭散發(fā)赤腳的模樣,看著哪里還像是往日的一國之主? 他神經(jīng)質(zhì)地大笑著。 滿朝文武,沒投敵的,沒逃跑的,一心忠君的,如今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癱軟在大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