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寧扯了扯嘴角, 小聲嘀咕：“所以燕臨有人愛，而你沒老婆么?！?/br>
    不過話剛一出口她就看見謝危眼神抬起來了, 立刻道：“您說得對，我不學(xué)無術(shù), 我配不上燕世子?！?/br>
    “……”

    這心里有怨言又一副不敢同他計(jì)較的模樣, 看得人發(fā)笑，可謝危的唇角剛彎起來一點(diǎn), 又不知為何沉降了下去。

    燕臨。

    勇毅侯府。

    冠禮。

    不知不覺, 日子已經(jīng)很近了。

    姜雪寧說完方才的話, 也幾乎同時(shí)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 面上輕松的深情便跟著沉默下去。

    她還記得上一世的冠禮。

    那時(shí)她對朝野上下的局勢一無所知，也根本不知道當(dāng)時(shí)勇毅侯府已在危難之際，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努力去當(dāng)皇后, 但還沒到付諸實(shí)施的時(shí)候，是以還十分貪玩，小孩兒脾氣, 琢磨著要給燕臨找個(gè)特別好的生辰禮物。

    結(jié)果沒想到，那日半道上誤了時(shí)辰。

    她遲到了。

    等她的車駕抵達(dá)侯府，整座宅邸早已是血?dú)鉀_天，兵甲光寒，里頭哭天喊地的一片，前往赴宴的勛貴們嚇得臉白腿軟，奔命一般從里面逃出來。

    她抓住人就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誰也不回答她。

    她便帶著自己準(zhǔn)備好的生辰賀禮想進(jìn)去找人。

    可兵士將她攔住了。

    她死活想要進(jìn)去。

    然而這時(shí)候一顆頭顱從里面滾了出來，掉在臺階上，濺得地上點(diǎn)點(diǎn)都是鮮血，她頓時(shí)就嚇壞了，再轉(zhuǎn)頭一看那些拿著刀劍的人都冷冷看著她。

    也不知是誰拉了她一把，終于還是把她拉了回去。

    回府后，她就病了一場。

    也就是說，上一世，她甚至沒能去參加燕臨的冠禮。

    后來，燕臨因此誤會她是趨利避害，是知道侯府遭難，所以故意不來。

    畢竟不久后她便告訴他，她要當(dāng)皇后。

    后來那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風(fēng)霜雨雪，披著榮光還京成了將軍的舊日少年，站在她煌煌的宮殿里，輕輕按住她肩膀，幫她將頭上的金步搖摘下，對她說：“那一天，我等了娘娘好久。站在堂上，看著每一位踏進(jìn)來的賓客，滿懷期待，總想也許下一個(gè)就是你。可等了一個(gè)又一個(gè)，看了一個(gè)又一個(gè)，臨淄王來了，你沒有來；謝先生來了，你沒有來；連蕭姝都來了，你沒有來?？晌蚁耄瑢帉幋饝?yīng)過我，就一定會來。于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重兵圍了府，等到圣旨抄了家，等到臺階淌了血，也沒有等到……”

    姜雪寧無從為自己辯解。

    又或者，對于陷入仇恨與陰暗之中的舊日少年，一切的辯解都顯得蒼白。

    她只能無聲地閉上了眼。

    前世種種忽如潮水逆涌，姜雪寧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看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盞。

    平靜的茶湯如一面小小的水鏡，倒映了坐在她對面的謝危的身影。

    她問：“燕臨冠禮，聽人說謝先生要為他取字?！?/br>
    謝危淡淡的：“嗯?！?/br>
    男子二十而冠，此后才有成家立業(yè)。

    冠而有字，用以釋名、明志。

    勛貴之家出身的男子，到冠禮時(shí)基本都會請來鴻儒高士為自己取表字，謝危年紀(jì)雖比不上士林中其他鴻儒，可卻是文淵閣主持經(jīng)筵日講的太子少師，往日還從未聽說過誰能請得他為誰開蒙或是為誰取字。

    燕臨似乎是第一個(gè)。

    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gè)。

    可姜雪寧竟不知道上一世燕臨的字是什么了，取成了嗎？

    勇毅侯府遭難后，一切與燕氏一族有關(guān)的話題都成了禁忌，誰也不敢提起。

    等燕臨還朝后，也再沒有誰能親密到喚他的字。

    也或許有，可她不知道。

    謝危打量她片刻，道：“如今京中高門都知道勇毅侯府大勢不好，冠禮請?zhí)m發(fā)了，可應(yīng)者寥寥。你看著也不像是有什么仁善心腸的，屆時(shí)要去嗎？”

    姜雪寧望著他道：“燕臨是我最好的朋友?！?/br>
    所以不管情勢如何，她是要去的，且這一世不要再遲到，不要誤時(shí)辰，不要再讓那少年失望。

    謝危聽后卻是眉梢一挑，竟輕輕嗤了一聲。

    最好的朋友？

    他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說，反正搖了搖頭，終究沒說，似乎也沒什么心思喝茶了，只把手中的茶盞放下，道：“練琴吧?！?/br>
    姜雪寧茶其實(shí)還沒喝完，可本來也不大渴，聊過這話題后，先前與姚惜起爭執(zhí)的火氣卻是輕而易舉便消失了個(gè)干凈。

    取而代之的是沉重。

    她放下茶盞，坐到親桌前練琴，還彈開指。

    昨日都彈得好好的，按理說今日會更好。

    可沒想到，根本沒有昨日的流暢，滯澀磕絆，才沒幾句就彈錯(cuò)了一個(gè)音。

    謝危轉(zhuǎn)頭來看她。

    姜雪寧一下停了下來，看著自己壓在琴弦上那纖細(xì)的手指，它們不受她控制地輕輕顫抖著，連帶著被壓在下面的琴弦也跟著震顫。

    她慢慢將手指移開，交疊握在身前，用力地攥緊了。

    可那種顫抖的感覺卻從指尖傳遞到心尖。

    她垂下頭，閉上眼。

    謝危第一次沒有責(zé)斥什么，只是淡淡地道：“靜不下便不彈吧?！?/br>
    燕臨冠禮在即……

    不提起還好，一旦提起，又怎能靜心？

    姜雪寧但覺心底沉冷的一片，被什么厚重的東西壓著，喘不過氣來，連方才與姚惜吵架時(shí)那飛揚(yáng)的眉眼都不見了神采，低低應(yīng)道：“是?！?/br>
    奉宸殿里再次沒了聲音。

    謝危在書案前看公文，但似乎也不很看得下去。

    姜雪寧在琴桌前發(fā)呆，沒一會兒便神游天外。

    過了有兩刻，外頭又有太監(jiān)來，有事稟告謝危。

    但看姜雪寧在里面，沒開口。

    謝危便起身來，對姜雪寧道：“自己沏茶看書，休憩片刻吧?！?/br>
    他說完從殿中走了出去。

    那小太監(jiān)跟著他到了廊上，壓低了聲音稟告著什么。

    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