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何安排，姜雪寧不知。

    她只知道自家。

    姜伯游從宮里回來之后便把這事兒同孟氏說了，對她道：“我聽說前陣子重陽節(jié)宴的時候，寧丫頭在清遠伯府好像被樂陽長公主另眼相看，很有些親近喜歡的樣子。各家把人選報上去，宮里是還要挑一遍的。論品性才學，自是雪蕙這孩子適合些，沉穩(wěn)端莊識得大體，不容易惹事，可也未必比得上別家姑娘。寧丫頭報上去，被挑中的可能很大，可她性情頑劣，只怕比長公主還刁鉆一些，不是能受氣的。這要怎么辦才好？”

    孟氏一聽，眉頭就擰了起來。

    她情知姜伯游因對寧丫頭有愧且又有勇毅侯的原因在，對寧丫頭格外偏寵一些，可入宮為長公主伴讀這件事到底事關重大，叫姜雪寧去哪里能讓人放心？

    她道：“寧姐兒浮躁，宮里卻拘束，她未必愿意去?！?/br>
    姜伯游看了她一眼：“我其實也覺著蕙姐兒會穩(wěn)妥一些。”

    倒不是偏心，而是寧姐兒的性情實在令人擔憂。

    掙不著臉面無所謂，只怕惹出禍來。

    不過這等事還是要和兩個姐兒商量，所以姜伯游便道：“去請兩位小姐來?！?/br>
    孟氏一時又覺著氣不順了，嘆氣道：“我只怕寧姐兒又鬧起來要爭，不肯罷休?！?/br>
    *

    姜雪寧原是在午睡，驟然被叫起來其實有些起床氣，但也不好發(fā)作。

    收拾一番去了之后，便發(fā)現(xiàn)姜雪蕙早到了。

    她行過禮坐下來。

    姜伯游把事情都給她們講了，末了道：“現(xiàn)在是只知道挑伴讀，具體進宮要學什么，怎么做，卻還一概不知。但本朝皇子們的伴讀都是要住在宮里的，而皇宮是什么地方你們都知道。萬萬得小心謹慎，須得挑個穩(wěn)妥的去?？蓪幗銉核坪鹾艿瞄L公主青眼。你們倆怎么想？”

    下頭一時靜默。

    姜雪寧坐著沒動，也不說話。

    姜雪蕙卻低垂著頭，看著自己手里那一方繡帕，想起前些日國公府重陽宴回來時撞見的那個人。可她并非是府里正經(jīng)的嫡女，眼下雖有嫡女名分，可在姜雪寧面前她絕沒有立場為自己爭取什么。

    當下只輕聲道：“但憑父母做主?！?/br>
    孟氏卻著意看了姜雪寧一眼，開口道：“府里就你們兩個嫡出姑娘，本來是誰去都合適。一個性情沉穩(wěn)，一個討公主喜歡?？扇雽m畢竟不是易事，且還要伴讀。我們也并不想要你們?yōu)楦餇幨裁垂?，但凡平平安安出來也就是了。寧姐兒性子太活潑了些，宮里面雖可能有燕世子照應，可宮中規(guī)矩嚴，世子也不住在宮中，未必照應得過來。所以，按理是蕙姐兒去合適一些?！?/br>
    姜雪寧面無表情聽著。

    姜伯游卻是時時在關注她神情，聽了孟氏這番話，莫名就有些心虛，又覺著這樣對二女兒有些不公平，忙找補了一句：“當然了，寧丫頭是公主喜歡的，既是為公主伴讀，若你想去，還是呈你的名字上去?！?/br>
    孟氏抿了唇不說話了。

    姜雪蕙實沒抱太大的希望。

    她是熟知寧姐兒性情的，但凡她有什么東西，寧姐兒一定要一個更好的。如今入宮伴讀這種機會，別的世家小姐都要搶破頭，寧姐兒又怎能讓她如愿呢？

    雖則這一次她其實有那么一點點的希冀。

    可也只是一點點罷了……

    姜雪寧坐了好半晌，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的目光卻落在姜雪蕙身上。

    姜伯游與孟氏等得久了，也沒聽她說話，只以為她是默認將這機會讓給姜雪蕙，一時都有一種心里面一顆大石頭落了地的感覺。

    孟氏松了口氣，開口便要道“那事情就這么定了”。

    可正當她要說出口時，姜雪寧竟從座中站了起來。

    還未出口的話頓時堵在了嗓子眼。

    孟氏眼皮都跳了起來。

    姜雪蕙轉眸看見，心底只微微苦澀的嘆了一聲：果然。

    連姜伯游都暗暗喊了一聲“要壞”，在腦袋里琢磨起等一會兒寧丫頭鬧起來要怎樣才能擺平這事兒。

    可沒想到，姜雪寧都沒看誰一眼，搭著眼簾，躬身一禮，竟然道：“父親母親說得有禮。此次入宮的機會雖然難得，可女兒知道自己的性情，忍不得讓不得。但jiejie端莊賢淑識大體，也愿意前去，且與京中世家貴女都有交往，入宮會更妥帖。這一次讓jiejie去，女兒并無意見?！?/br>
    姜伯游忽然蒙了：“你說什么？”

    孟氏不由坐直：“你——”

    姜雪蕙亦是怔然，目光閃動，莫名動容：“寧meimei……”

    姜雪寧一哂，又想起婉娘來，半點面子也不給她，只道：“別覺著我這回是要成全誰。我不想入宮實是因為宮里的規(guī)矩我受不了。他日你要有什么東西我看上了，照搶不誤！”

    姜雪蕙無言，只望著她。

    姜雪寧卻轉已轉過了目光，徑直對姜伯游與孟氏道：“父親母親如無他事，女兒便告退了?！?/br>
    姜伯游和孟氏哪里想到事情有這樣容易？

    第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

    待聽到她這句話了，一時心底都生出幾分復雜的情緒來：原以為寧姐兒必要鬧出一番事來，可她輕輕巧巧就把這大好的機會放掉了，倒叫他們?yōu)樽约合惹暗男乃忌鰩追謶M愧來。

    姜伯游忙道：“沒事了?！?/br>
    姜雪寧也不拖拉，又行了一禮，便從屋內退出。

    廳里便剩他們三人，神情各異。

    終究是姜雪蕙望著那一道已漸漸消失在廡廊上的清瘦背影，慢慢地笑起來，向著孟氏道：“寧meimei心地，其實很軟的……”

    孟氏默然不言。

    姜伯游卻是生出了幾分感動，只嘆道：“寧姐兒如此懂事，倒叫我有些不習慣了。是真的長大了，懂得體恤我們，也懂得讓著jiejie了?！?/br>
    還好這番話沒叫姜雪寧聽見，不然或恐要笑出聲來。

    只怕人人都當她是放棄了入宮伴讀的大好機會，卻不知她壓根兒就沒打算要這機會。

    從廳里走出來，腳步不要太輕快。

    蓮兒都差點跟不上她，一面走還一面叫：“天哪，姑娘您是怎么了？那可是進宮啊，到長公主身邊去伴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