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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才是貧道的罪過。”小道士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克制著羞憤反唇相譏,鼓起腮幫的樣子比前兩次的頹唐更耐看。敖欽低聲笑,手掌按住他單薄的肩膀:“前些天大雨,不知道長可曾被淋到?”“謝施主掛念?!彼┯驳卮稹?/br>有趣的道士,以為旁人都看不出來,實則一張臉滿滿寫著警惕,渾身上下繃緊仿佛一張被拉滿的弓。“我可在這兒站了一天?!?/br>他登時詫異,警惕來得快去得也快,半張開嘴,一副被嚇到的表情。敖欽細細欣賞,掌心趁機貼上他微微發(fā)燙的臉頰:“我等了你三天?!钡统恋纳ひ魩е吧成场钡拇判?,蠱惑的意味能濃,像無形無色的煙霧般包裹起無措的道士,引誘著他慢慢踏進陷阱。他震動,墨瞳里升起迷惘,臉頰燒得更燙:“你想做什么?”“問卦?!?/br>“問什么?”“你的名字?!蹦悴皇谴诡^喪氣的希夷,不是令人欲罷不能的希夷,你不是希夷。所以想要知道,你是誰?“小道士,告訴我。”“我?”他徹底陷進了茫然里。吶吶自問,水色的唇透著淡淡的粉,致命堪比世間任何一種劇毒。“嗯?”再靠近一些,自唇間呼出的氣息灼熱得幾乎要刺痛彼此。再無力承受,小道士開口,滿眼滿眼都是迷惑:“無涯,貧道……道號無涯?!?/br>吾生也有涯而學(xué)也無涯。真貼合他的個性。“無涯?!卑綒J喚他,蠱惑的聲線像是要一直傳進他心底。他睜大眼,咬緊嘴唇再也不肯應(yīng)聲。小小的卦桌不知何時被挪到一邊,彼此間再無隔閡。敖欽步步進逼,他節(jié)節(jié)后退,直至抵上墻根,再無路可退。“道長可知,河畔垂柳共有幾葉?”敖欽低笑一聲忽然后撤,腰背挺直仿佛一切不曾發(fā)生。“哎?”便是這一瞬間的驚愕,小道士不由自主抬頭,他迅速折腰,輕如鴻毛的吻落在他一塵不染的眉心。街邊人流如梭,這一吻快得居然不曾令路人起疑。“小道士,我記住你了?!备降剿呡p聲細語,溫柔底下潛藏?zé)o數(shù)險惡。近在咫尺的身體隨之猛然一顫。彼時真是太胡鬧太荒唐,大笑而去時,又怎會想到,今后的悲歡離合竟皆由此而來。第五章上“我總覺得……公子將我當(dāng)做了什么人……”木訥的道者其實不愚笨,某日用飯時,他忽然毫無征兆地提起。敖欽震動,一勺熱湯潑出碗外,燙到了碗下的指:“怎么會?道長你想多了。”他夸張地笑,燭火飄搖,襯得眸光閃爍。道者端坐另一頭,神情始終認真:“或是……公子曾見過貧道?”“不曾?!?/br>“那為什么……”他不及問完,敖欽突兀地打斷:“你便是你,眾生萬象,于我,你即是唯一?!闭撬H口說過的的話語。道者無言,直挺挺坐在桌后,烏瞳中幾番變幻,像極了當(dāng)年。焦躁叢生,敖欽放下碗筷,隔著寬大的桌面遙遙看他:“你可曾將我當(dāng)做誰?”他遲疑,繼而緩緩搖頭:“公子始終是公子?!?/br>心中不知是苦澀還是喜悅,敖欽又開口,話語遲遲:“那……你可曾將他當(dāng)做誰?”小道士莞爾,眼底幾分柔情蕩漾:“他亦始終是他?!?/br>遍地燭光,遍地倉惶。“若我說我認得他,你可相信?”半真半假,盤桓胸中的話終于出口,敖欽深深凝望他的眼。他點頭,雙目毫不避諱地直視過來,秋水瞳中波光粼粼:“我信?!?/br>敖欽驚訝他的坦然。他彎起嘴角笑,竹筷上穩(wěn)穩(wěn)托起小小一方白玉豆腐,頰邊有淺淺的酒窩隱隱顯現(xiàn):“可你愿說么?”態(tài)度無限從容,語氣無限篤定,目光無限銳利。似被當(dāng)胸穿了一劍,松柏般筆挺的背脊彎了,敖欽垂眼,低低一聲輕笑,是對他的贊許,也是對自己的嘲諷:“關(guān)于他,我絕不會告訴你。”道者了然地點頭,然后夾菜,然后扒飯,細細地嚼,慢慢地咽。直到米粒吞凈,他才又說話,閑閑如話家常:“你恨他?!?/br>“是。”他承受不了這樣的他,不因那副希夷般洞察世間萬物的面容,單只為清晰明了他平靜下所潛藏的瘋狂,逾淡定,逾執(zhí)著,逾不顧一切,直至身心俱焚,灰飛煙滅。霍然轉(zhuǎn)身,面前雪白的壁上掛一幅百丈飛瀑,山石猙獰,水花四迸,懸崖頂處孤苦伶仃立一株枝干虬曲的松,“你在乎?”話未出口,敖欽就覺得愚蠢。“我只在乎他。”果然愚蠢。屋內(nèi)再無言談,只有筷子輕碰碗碟的聲響,須臾,門扉開闔,道者施然離去。又留他獨自一人,如釘子般被釘在原地,不得后退,無法前進,任由似水時光云煙般過眼,觸手卻抓不住一絲一毫。燭火燒得太旺及至刺瞎了雙目,敖欽慢慢閉上眼,眼前依舊一片雪也似的螢光,當(dāng)胸而過的劍正插在心口反復(fù)碾轉(zhuǎn)。他痛恨他的坦誠,比痛恨那個“他”更甚。有時總有一種錯覺,同敖錦之間,兄弟兩人的長幼仿佛被誰無意排錯了,敖錦才更像是做哥哥的樣子。清早起來推開隔窗,窗外便飛進一只小巧的翠鳥,嫩黃的爪子鮮紅的喙,披一身翠綠的鮮亮毛色。敖欽任由它停在自己的案頭,走到琴架前將琴弦隨意撥弄,曲調(diào)泠泠,談不上金戈鐵馬亦及不上情絲纏綿,倒有幾分像是昨夜的淅瀝夜雨,叮叮咚咚,帶一點清涼透一點蕭索:“說吧,什么事?!?/br>翠鳥開口,聲音也是甜甜糯糯的,仿如人間五六歲的稚嫩女娃:“殿下說,希夷上仙很生氣。”殿下指的自然是敖錦。想當(dāng)年,自己在位的時候,似乎酷愛鷹隼。喙如利刃,爪如鋼刀,同自己如出一轍的森冷眼神與傲慢表情,未開口便穩(wěn)占了上風(fēng)。只有敖錦才會喜歡這樣看似嬌柔美好實則不堪一擊的小鳥,真是即便登臨高位也改不了的孱弱與婆媽。明明不關(guān)他的事,卻這般想也不想就蹚渾水……或許正是由于這樣,彼時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自己才會毫不留情地將只是更親切和善一些的他直斥為“沒出息”。敖欽一下一下彈撥著琴弦,少了熏香,琴音失了飄渺,壓根不按琴譜的彈奏聽起來更像音節(jié)的簡單拼湊:“是嗎?”好似握在手中一不小心就會被活活掐死的小鳥不明所以地扭頭看他,小小的烏黑眼瞳滿是驚奇。“希夷生氣又不是第一遭,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細細的琴弦被慢悠悠勾起又倏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