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東西，但從來都沒有成功過，我覺得這個巨款說不定能實現(xiàn)未完成的愿望。

“貓有貓癬，得了以后頭發(fā)都脫得一塊一塊，還難治，滿腦袋爛瘡惡心得很，你不怕？”

我媽最知道我害怕什么，一句話就打消了我養(yǎng)貓的心思。

“兔子沒貓癬！”慧慧抽噎著插嘴：“吃草不要錢?！彼€沒完全平靜下來，說話還帶著濃重的哭腔。

“兔子臭得很，一天拉一百回，臭得不要不要的?！蔽易x大學(xué)的時候宿舍舍長就養(yǎng)了一對，全宿舍人輪流幫著他打掃還熏得人喘不過氣來，我說什么都不養(yǎng)兔子。

“mama，等咱們有自己的房子以后，我養(yǎng)個東西昂？”我問我媽。

“……嗯?！?/br>
非常意外，我媽答應(yīng)了。

擁有自己的房子是我媽一直以來的夢想，為了這個愿望她很努力地在地磚底下的塑料袋里攢錢，只可惜在攢錢和房價飆升的賽跑里她輸?shù)煤軓氐?，這個美好的夢從來沒有成真過。

我媽存下來的錢離買下她心儀的房子還有非常遙遠的距離，但三枚金戒指讓原本遙不可及的夢想突然間近了許多，事實上只要我媽愿意，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在郊外買下一間小小的舊房子住進去了。

也許是有了奔頭，我媽心情很好，中午在家里特地給我炒了我喜歡吃的豆芽菜，還破例允許我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我很希望我媽能夠多開心兩天，這樣我嫩嫩的臉就能輕松幾天，而不用老擔(dān)心這次會不會留疤。

我猜她大概感覺到我的不同了，至少被抓走又自己回來之后種種像我又不像我的語言跟行為都讓她在跟我說話的時候改變了許多，她問過我被抓走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我都說得很含糊，我現(xiàn)在是小孩子，我有充分的理由說不清楚。

中午上學(xué)的時候慧慧又恢復(fù)了活潑，她甚至沒有告爺爺她在學(xué)校被人欺負了，就像我媽接我們的時候明明看到我倆臟兮兮書包跟慧慧臉上的眼淚卻視若無睹一樣，告訴爺爺除了讓他輕拍著孫女罵幾句娘之外不會有任何改變，跟老師說老師也只會不情不愿地安慰兩句，然后敷衍了事。

默許侵害的發(fā)生而不作為就意味著支持和鼓勵，我同學(xué)們從開始暗搓搓使壞到后來變本加厲明著起哄欺負我們也并不奇怪，因為在我們縣城里一個個小小的教室好似一個個蠻荒的獸群，弱小的遭受排擠甚至被拖出來撕碎天經(jīng)地義，就像如果我和慧慧強大起來，也會毫不猶豫地撕碎別人一樣。

下午的寫字課上胖老頭寫字老師戴上老花鏡在我課桌旁邊看了好久，他拿我的作業(yè)本向前翻一頁是一排排歪扭像狗爬的字，翻回來卻清晰工整，如果不是親眼看我一筆一劃迅速地把他布置給大家的生字寫完，他怎么也不會相信這是我寫出來的。

“你……”兩側(cè)鬢角花白的胖老頭把課本向后翻幾頁：“你把這幾個字寫給我看?！蹦菐讉€字是最后幾課，字的筆畫多，也相對復(fù)雜。

“我不會?！?/br>
“你照著寫?！?/br>
“沒教，我不會?！蔽也粍佑谥?，我只是覺得總偽裝很費勁，但不代表我一個大人愿意去厚顏無恥假裝‘神童’。盡管所有人都一遍又一遍告訴我知識改變命運，我甚至后來被人生拉硬拽著去讀了大學(xué)，但我自己個人的經(jīng)驗告訴我凡是都沒有絕對，至少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知識既沒有化身成護盾為我抵擋尖刀，也沒有化為利箭釘穿把刀狠狠刺進我胸腔的人。

“我給你教！”老頭不信邪，蹲在我桌子旁邊一筆一劃給我教生字，他教一劃我就慢吞吞寫一劃，他稍微加快點速度我就停下來裝死，到下課他才‘教’了我三個字，那三個字我寫得一樣工整漂亮，但他的耐心被我磨得一干二凈。

只要腦子沒坑都知道我會，只不過不想寫，但他不可能強迫我寫我“不會”的東西，而且即便我能寫出來又有什么意義呢？我學(xué)校里的教師子女們一年級學(xué)完二三年級課程的大有人在，比起我來厲害太多，我就算能把一年級薄薄的寫字書倒著寫出來又能證明什么？

胖老頭期期艾艾地背著手走了，在我的小學(xué)里如果一個老師的威脅和怒罵沒有作用，又不能伸出巴掌扇在七歲孩子的臉上，他甚至比一個嬰兒還要軟弱無能。

勞動課上女老師干巴巴用機械的聲音教大家按課本上的方法養(yǎng)蠶，我們這里沒有桑樹，老師自己大概也沒怎么見過蠶，所以沒有太多的話好說。像往常一樣所有人都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聽講或者魂游天外，我又在想如果明年春天的話，我可以去菜地捉幾個毛毛蟲養(yǎng)起來，也能變成蛹，而且菜粉蝶比胖乎乎的蛾子可愛多了。

下課十分鐘慧慧抱著我書翻個沒完沒了，我上課無聊的時候就在課本角落畫東西，有扭曲的人臉，也有我記憶里奇奇怪怪的東西，慧慧沒見過這些東西，只覺得好玩，尋寶一樣一頁一頁翻書找著看。

“牛拉翔你放屁！我達（爸）和我媽過幾天就回來了！”教室后面一個高個子男生喊叫著跟他前桌撕扯在一起。

“就回不來！我舅舅說你們村的大人都到南方搞老鼠會了，搞老鼠會的都回不來！”被摁倒的瘦男孩也不甘示弱，一邊紅著臉大叫，一邊用嘴咬摁他男生的手。

“就能回來！”高個子男孩帶著哭腔：“就能回來！嗚哇……”放開嗓門哭了起來。他在縣城里讀書但家在鄉(xiāng)下，一周才回去一次，聽起來他爸跟他媽不見了。

老鼠會是我們這邊對‘傳銷’的稱呼，正常情況下參加傳銷的大都是大城市人，但我們這樣小縣城被卷進去的也并不少。

被摁倒叫牛拉翔的男生應(yīng)該很慶幸在他小的時候‘飛翔’還是個文雅又藝術(shù)的詞，他舅舅是警察，還沒成家，住在他家里，所以他常常能聽到一些大家不知道的消息，他總不吝嗇跟他家‘分享’他聽到的最新消息。他最喜歡用舅舅來威脅我和慧慧，每一次看到我跟慧慧哆哆嗦嗦連頭都不敢抬的樣子，他都笑得很暢快，邪不勝正，陽光和正義又一次取得勝利。

牛拉翔的舅舅很年輕，我印象里大概也就十八九歲，總給他買各式各樣的玩具，他特別崇拜他舅舅，最想做的就是長大以后當(dāng)一個他舅舅那樣帥氣的警察，專抓壞蛋。大家玩警察抓小偷游戲的時候他永遠只當(dāng)警察，而且抓住小偷以后下手都非常重，還打傷過別人的胳膊，我跟慧慧不只一次慶幸我們沒跟他們玩過警察抓小偷。

自習(xí)課上我又在小作業(yè)本背面的白紙上畫畫，我畫的是我這幾天見到的東西：上學(xué)的坑坑洼洼的磚路、道路兩邊破舊和灰敗的老房子、小賣部寫著歪扭毛筆字的破舊木招牌、理發(fā)店漬滿臟污的玻璃窗、磚墻上面粉刷的白底紅字標(biāo)語……

不知道是不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