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些痕跡。

用電爐子燒上熱水之后我把外套和褲子都泡在了盆里，肥皂的味道很刺鼻，我皺著鼻子慢吞吞用手搓上面的污漬，有的淡了一點，但袖口摸到內(nèi)臟時候浸染的血漬很頑固，怎么都搓不下來，我也只能放棄。

我從康神官手上一共拽下來三枚戒指，兩枚圓滾滾沉甸甸金的，還有一枚金戒托上鑲嵌著綠色玉石。倆大金戒指的分量不輕，應(yīng)該值不少錢，鑲嵌玉石的金戒指沒有那么重，估計價格得取決于樣式和玉石的質(zhì)地，這樣的東西在我們這樣的小縣城不好賣出價錢。

我淘掏自己的褲兜，里面是那枚鑲著白色石頭的銀戒指，我用五個碎片向白色光團(tuán)兌換到了它，套在我食指上剛剛好。這枚戒指跟我手上摸不到的那枚一樣做得格外精致秀氣，仔細(xì)看的話能發(fā)現(xiàn)連那顆小小的純白石頭側(cè)面也被雕琢出細(xì)密花紋，我非常喜歡它的樣子，這一個肯定不能賣，我得給自己先留著。

我兜里還有四十五塊錢，兩張綠色的兩塊錢捏在手里感覺很好玩，因為很多年以后兩塊錢會逐漸被淘汰，那時候曾經(jīng)看來奢侈得讓人挪不開眼的一塊錢甚至買不來一包好點的方便面。

直到鬧鐘響起來的時候我媽才撓著蓬亂的頭發(fā)打哈欠從被窩里爬起來，她摸摸索索想在床頭小凳子上摸水杯喝水，摸到了幾個冰涼的小東西。她正迷迷糊糊捏起黃澄澄的戒指對著燈光左看右看：“哪來的大金箍子？”她又疑惑地從小凳上摸起上面的東西：“還有錢?！?/br>
“我偷人販子的。”我咽下嘴里的吃的才回答她，我正在吃夾榨菜的饅頭，我肚子餓。

“啊……”我媽搖搖腦袋用胳膊腕上的皮筋隨意把頭發(fā)扎起來，打著哈欠嘟噥：“啥時候還學(xué)會偷東西了……”靠枕頭躺著掂量三枚金戒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偷了四個，還有四十五塊錢，我自己拿一個戒指和五塊錢?！蔽遗呐淖约貉澏怠?/br>
“也金的？”我媽踩著拖鞋過來捏起碗里另外一個夾了榨菜的饅頭咬一口，口齒不清地說：“小娃娃不能拿錢，拿了就學(xué)壞，mama幫你保管，你用的時候問mama要?！彼F(xiàn)在清醒了許多。

“不?！薄∥业椭X袋吃東西不看她。

“哎你這娃娃……”她又咬了一口饅頭：“拿mama看看你拿的箍子。”

“昂，就給你看哈?！蔽覐念I(lǐng)口里掏出用灰布條掛在脖子上的銀色戒指沖她晃晃，然后快速塞回去。

“……”

我媽看到不是金的顯然有些失望，但隨后就又精神了起來：“咩吆是乖娃娃，箍子掛脖子上容易丟，讓mama給你保管，保定丟不了，你還不信mama？”

“這個是我的，我拿著，還有五塊錢也是我的。”

“咩吆，聽話！”我媽皺了眉頭，聲音也低下來，這是她動手的先兆。

“你不要算了?！蔽夷笾謴睦锩嫣徒渲福帜蟮镁o緊地，我抬頭看著她：“你把箍子給我，還有錢，我去給人送回去?！?/br>
“唉！”我媽眼睛瞪老大，齜著牙發(fā)出威脅的低音：“碎孫子你是活來了！你咋跟我說話呢？”她聲音很尖厲，揚(yáng)著手，仿佛隨時都會給我一巴掌，但在我眼里她多少有點色厲內(nèi)荏。

我不想跟她爭辯，只放下吃了一半的饅頭，從破沙發(fā)上提起書包背到背上：“我跟慧慧上學(xué)去了，你要不要幫我跟老師補(bǔ)下假？我昨天沒去學(xué)校。”

“……等mama穿衣服?！蔽覌尳K于還是沒有像往常一樣暴怒起來扇我，她關(guān)起了臥室的門讓我坐在沙發(fā)上等她，我想她是揭開床底下的地磚藏金戒指去了吧。

早晨六點鐘太陽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升起，我踮腳看窗玻璃上的霜花，雪白的冰晶結(jié)成蕨葉和藤蔓的形狀，拼湊成一幅幅小小的熱帶雨林畫卷，開裂的木頭窗縫有涼風(fēng)往里灌，用巴掌融化開精致的圖案，漆黑的夜色顯露出來，寧靜而安詳。

裹得跟棉花包一樣帶著破暖帽的小小身影踏踏踏跑過來，書包里的文具盒叮當(dāng)作響，她沖發(fā)亮的窗戶用力揮舞胳膊：“余紹榮，你回來啦！”

第16章意外的朋友

上學(xué)的路上慧慧都跟小兔子一樣一蹦一跳，她問我昨天哪去了，我就說我生病了肚子疼，在家里休息。這年頭里家長向老師補(bǔ)病假是不用要醫(yī)生開證明的，隨便說一聲就行，有錢的小孩花幾塊去街上雇大人冒充家長請假出去玩的也多得是。

我媽走得很慢，而且表情很不自然。她天天送我上學(xué)，但很少有送到校門口的，大都是在二三十米以外目送我跟慧慧到校門口就轉(zhuǎn)身離開。她對學(xué)校這樣的地方有著天然的抵觸，這根她她不愿意靠近警察局的路、不愿意跟其他人趕廟會有相似的緣由。

我媽當(dāng)然不可能天真到以為只要她不出現(xiàn)在學(xué)校里，別人就不知道我是坐臺小姐的兒子，她只是不想看到我因為她而自卑、抬不起頭。我記得上小學(xué)沒多久之后我就很少愿意在公共場合拉我媽的手了，再大一點的時候甚至有意無意和她保持距離，她當(dāng)然能感覺到我因為別人嘲笑和羞辱而累積起來的自我厭惡，所以她也變得越來越沉默，跟我的話也越來越少。

我媽今天穿得很樸素，沒夸張的花色，也沒有化濃妝，我能感覺出來她接近校門時候的僵硬，很少有的，我覺得跟我走在一起的mama才是個孩子，幼稚、迷茫、值得同情。

老師辦公室跟我們教室在同一排瓦房，對于期中考試后家長會的我媽來說這里非常陌生。我跟我媽敲門進(jìn)去，幾個老師正圍著火爐有說有笑聊天，見到我，正端著玻璃罐頭瓶當(dāng)水杯喝水的女老師愣了一下之后起身走過來：“你是余紹榮的家長？”

“對，呂老師，余紹榮昨天生病了沒來上課，我是來給他補(bǔ)假的。”我媽知道如果她不來補(bǔ)假，老師會狠狠批評我，而且我還會失去得小紅花的資格，不過她大抵不知道小紅花對我有什么意義，也不覺得學(xué)生被老師批評下天經(jīng)地義又有什么好害怕。

“啊對！昨天余紹榮沒來上課，也沒什么消息，我還正準(zhǔn)備去你們家家訪呢……”呂老師的音調(diào)很奇怪，而且上下審視的眼神里夾雜著疑惑：“你……真的是余紹榮家長？你是他什么親戚？”

“我是余紹榮的mama?！?/br>
對于年齡二十六歲剛結(jié)婚不久還沒有孩子的班主任來說，我媽顯然跟其他學(xué)生家長看起來有很大不同，她不可能沒有聽過關(guān)于我的傳言，所以她的眼神格外復(fù)雜。

她是我的班主任，自然知道我臉上常常有傷，這在有酗酒和沒工作父親的學(xué)生臉上很常見，她大概能猜到我媽也能歸到那一類，只不過親眼看到我媽的時候沒把眼前的年輕女人跟她腦海里的敗類合二為一。

“余紹榮……他在班上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