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

羅小樓兩眼一亮——他從下凡之后就關(guān)在皇宮里，踏都不曾踏出去。過去千年他待在陰曹地府，后來又直接去了上界，這人間……已經(jīng)有許久沒看過了。

越云初看他臉色不變，眼里卻是滿滿的喜色，心里就跟撓癢癢似的，不由伸出手來在羅小樓臉上捏了捏。

羅小樓一怔，沖他眨眨眼。

越云初順利地揩到油水，頓覺身心舒暢，臉色也微微放晴，略神氣地說——看我干什么，還不快去準(zhǔn)備，今日本皇子就帶你出去開開眼界！

——于是，越云初便帶著羅小樓和幾個侍衛(wèi)浩浩蕩蕩地出宮去了。

羅小樓早就忘了這一天是什么日子，就看皇城大街上熱鬧至極，他已經(jīng)許久沒見到如此生機勃勃的景色，心情不覺愉悅起來，臉上也多了些表情。

越云初先帶著他在最聞名的洛水巷走一回，又?jǐn)y著羅小樓上酒樓嘗過一遍京城八肴，一直悠晃到月頭升起。

街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年輕男女，長河上更掛起了一盞盞明燈，延綿而下，璀璨如天上宮闕。

原來——今夜是乞巧節(jié)，是一年一回牛郎和織女相會的日子。

羅小樓后知后覺，只看前方鵲橋上聚著不少有情人將牌子掛在紅絲線上，祈愿自己的戀情亦能花開結(jié)果。此時一對主仆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落下一個粉色香帕。

羅小樓正要彎腰撿起，領(lǐng)子卻被后方一個力道大力扯了回去。

越云初陰著一張臉，沉聲問：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把東西還給那個姑娘。

……你敢！

羅小樓并不曉得這是此處的習(xí)俗，若他將姑娘家的手帕撿起來，便是對人家有意，還可憑借此物遣媒婆上門提親。

只瞧前頭那個落了手帕的女子正與她的侍女朝此處含羞探頭，眼中盡是殷殷期盼。

羅小樓頓時會意過來，扭頭卻發(fā)現(xiàn)越云初已經(jīng)負(fù)氣離去，他趕緊沖著姑娘抱拳喊了聲失禮，朝著越云初的方向追了過去。

公子、公子，等等小人——

他們在外以富貴人家奴仆相稱，羅小樓跑了一路，發(fā)現(xiàn)此處的男男女女臉上都戴了一張面譜，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越云初人在何方。

羅小樓唯有在此地瞎晃著，他瞧著眼前的這一片凡間盛景——燈下人影憧憧，女兒身著鮮麗襦裙，君子執(zhí)扇對月吟詩，還有幾個戴著面具的小娃娃穿梭在人群間嬉鬧蹦跳，河上一艘艘的船坊掛著花燈，江女手抱琵琶唱曲。這就是人間煙火，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景色。

霎那間，面前的畫面陡然扭曲，眨眼之間，羅小樓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立于河岸邊。

就在不遠(yuǎn)處的船坊上，一個書生站在船頭。他的樣子模糊不清，手里抓著一個葫蘆，一口一口地灌著酒，一幅失意潦倒的模樣。突然，他將酒壺往水里一扔，仰天長笑數(shù)聲后，就一躍跳入河中！

噗通的一聲，羅小樓驚醒過來，胳膊卻猛地被人強拽而去。

他還未來得及回神，就被眼前之人扯到了樹蔭之下。那人掀開面譜露出半張臉，兩手捧著羅小樓的臉話不多說便欺身而上——

柳蔭下影子綽綽，有什么柔軟的東西貼住自己的嘴唇，然后，那雙輕輕顫抖的手，慢慢地抱住了他，牢牢地、緊緊地，好似生生世世都不愿再放開……

第八章

上一回剛說到越云初負(fù)氣奔走，羅小樓著急于人流之中尋找，茫茫之中魂飛溯夢，還沒認(rèn)清人來就被扯到了暗處一番輕薄——

要說輕薄，那也實在是太抬舉越云初了點。

他先是蜻蜓點水地一吻，然后仿佛是不知饜足似的，抱著羅小樓翻倒在旁邊的草皮上亂親一氣，最后喘喘地壓在羅小樓身上。

羅小樓初時如遭雷擊，是以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現(xiàn)下對著近在咫尺的那張容顏——越云初雙頰已是面紅耳赤，一雙美眸若似若春水，好一幅美人春意暗動的景色，加之四周熒光點綴，紅花簌簌落下，在那一瞬間，羅小樓亦覺自己的心口跳得飛速，他不由無聲地吞咽了一下。

趙元潛，你現(xiàn)在知道了吧……

誒……？

越云初看他這又呆又傻的模樣，長期以來心里積壓的一口怒血差點要噴出來，他惱羞成怒地掐著羅小樓的脖子，惡狠狠地道：趙元潛，我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情愿也罷，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你給我記住，從今往后你只能對我一個人好，只看著我一個人，能對你好的也只有我……

越云初說道最后已經(jīng)雙眼泛紅，語氣間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乞求——你、你到底聽懂了沒有？

……懂。

羅小樓看著眼前的這雙眼眸里的瑩瑩光輝，忽覺便是這燈火再如何燦亮，星光再如何粲煥，到底還是及不上它的……

他鬼使神差地一伸手，輕輕劃過這如刀如磋的臉蛋子，心中不知為何竟有幾分刺疼。

我懂，你喜歡我。

此話一出，越云初好容易武裝起來的氣勢都瞬間被抽干了去，他緊緊地抱住羅小樓，貪婪地聞著他身上那股悠然恬靜的氣息——他竟不知道，一個人忘卻了前塵，卻會有如此大的變化。他總覺得，他眼前的這個人即是趙元潛，且又不是他所以為的那個他。

他就像是遠(yuǎn)山重巒，似是近在眼前，實則相隔萬里，總是……抓不住的。

想到此處，在羅小樓的看不見的地方，那雙眼露出了一絲攫取的危險——再遠(yuǎn)又如何，他認(rèn)定的人，生時離不開，哪怕死了，也要共赴碧落黃泉。

那你呢？

耳邊響起如蚊般的小聲話語，除了嬌嗔和期盼，其余的全是患得患失的小心翼翼。

羅小樓并非不識情愛，他雖生性如泰山般，縱是山崩地裂也不見驚慌，這幾千年來不曾動搖過的榆木芯子，何來想到竟叫這祖宗攪起了一汪春水，難不成是自己上一世欠了他罷……

恍惚之間，羅小樓捕捉到了什么模糊的念頭，還不及探究，耳垂猛地一個吃痛。

——你到底說不說！

越云初此刻已經(jīng)急紅了眼，羅小樓見他額前那團黑氣已然劍拔弩張，大有一幅他要是不點頭，這小子立馬去禍害天下的模樣，是以為了這天下蒼生，人界太平，他還是……

羅小樓心下一嘆，支起身來，以唇覆唇地輕輕一點。

頓時間，陰霾散去，春暖花開。

當(dāng)羅小樓被那暖和的金光團團籠罩的時候，他的腦子里瞬間彈出了無數(shù)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