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嬗面上帶著笑，看向正在交談的魏帝和皇后，嘴里含糊道：“我現(xiàn)在不想跟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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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室的家庭聚會并不輕松，席面上的人各懷心事，勉強用了午膳，各自散了。

    秦嬗送皇后回椒房殿，臨走時皇后囑咐她，“想個辦法，把那男狐貍精弄走，否則他進一次宮，你就領(lǐng)一次家法?！?/br>
    秦嬗垂頭聽訓(xùn)，直至皇后甩手遠去，她才離開。

    孟淮在北宮門的長檐車上等她。長檐車是牛車，在漢末時，牛車是平民白丁所乘坐的。但從雍朝開始，士大夫愛坐而論道，崇尚清談，對酒當(dāng)歌，豪放縱樂。牛車更能彰顯親近自然，瀟灑自由。

    雍朝的習(xí)俗延續(xù)至今，車內(nèi)陳設(shè)一應(yīng)俱全，坐臥隨意。孟淮一身白衣坐在車內(nèi)，帷幕半撩半掩，猶如從天上下凡的仙君，纖塵不染，引來不少宮女駐足遠觀。

    秦嬗寒著臉往走來時，那些宮女還在墊腳翹首，想要一睹那能讓魏帝和公主爭相寵信的駙馬，究竟長得如何俊俏。

    這群人全然沒有注意到秦嬗到來，繁星握拳咳嗽一聲，有一個人轉(zhuǎn)頭看到宜春公主。公主那表情就像要吃人一般，嚇得趕緊跪了下來。

    接下來，一排人接二連三都跪了下來，孟淮聽到動靜，起身掀開帷幕，秦嬗已經(jīng)站在車下了?？茨樕ㄊ窃诨屎竽莾撼粤税T。

    “公主…”孟淮伸出手，秦嬗瞪了他一眼，沒有把手交過去，而是由繁星扶著上了車。

    長檐車緩緩駛出宮門，隊伍后面還跟著魏帝的內(nèi)監(jiān)，他手里舉著把一寸寬，三尺長的戒尺，那是待會要在府上行的家法。

    孟淮回頭看了看，瞄到秦嬗臉上尤清晰傷痕，他從旁邊的甕里面倒出一塊冰。

    因為值盛夏，貴族的家里車上都會備著冰塊，放在甕里，用紗布罩住口，冷氣便能飄出來消暑降溫。

    孟淮將冰塊用自己的帕子包了，遞給秦嬗。

    “公主，”他道：“先敷一下吧。”

    秦嬗還是不動，也不說話，孟淮皺著眉，欠身瞅了瞅她，發(fā)現(xiàn)嘴角也破口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冰塊往她臉上懟過去。

    “誒！”

    猝不及防，秦嬗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大膽！”

    她一面斥責(zé)，一面自己接手拿著冰塊，按在左臉。

    “公主莫氣，”孟淮帶著歉意，道：“陛下聽聞我進宮了，去鳳凰閣宣旨，要召見我和阿姐。所以才去了宣室。”

    “害公主受罰，是我的錯?！?nbsp;孟淮辯解道。

    “你有什么錯，”秦嬗靜了片刻，才硬邦邦地說，“陛下要召見，你能抗旨不尊嗎？”

    孟淮沒有說話，垂下頭去。他已經(jīng)成婚了，魏帝還不放過自己。孟潔說魏帝常念叨他，希望他能時常進宮。

    聽到這里，孟淮覺得胃里一片反酸，簡直要吐了出來。要知道他成婚的對象，可是魏帝的女兒，如此荒yin無道，罔顧人倫的想法，也只有他能想的出來。

    孟淮的眼中蒙上一層冰冷，突然身旁的秦嬗不舒服地哼了一聲，孟淮從沉思中回神。原來秦嬗舉著冰塊，手有些僵了，冰塊受熱，水也浸濕了袖子。

    孟淮嘴角彎彎，溫柔地從秦嬗的手中拿過手絹，雙手反擰，將手絹弄干，又撿了一塊冰重新包好。

    秦嬗要接過來，孟淮手往后一收，道：“公主這樣不方便，我?guī)湍惆伞！闭f著他坐地更近了些，伸過手來要幫她敷傷。

    衣裙相疊，肌膚相靠，秦嬗感受到他身上的熱，不自覺地僵硬了身子，耳根子有些發(fā)軟。

    “…不必。”她低下頭，搶過冰塊，按在臉上來降解莫名升騰起來的溫度。

    孟淮看秦嬗側(cè)過身去，不再搭理自己，他的嘴角留著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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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后，長檐車在公主府正門停下。秦嬗與孟淮下車，先請這名張姓內(nèi)監(jiān)舉著戒尺進門。

    一路到了明德堂，這是秦嬗和孟淮讀書練字的地方。

    宮女們準(zhǔn)備好香案，張內(nèi)監(jiān)先宣了旨意，說白了就是要打一頓秦嬗，讓秦嬗知道錯了。秦嬗不能反駁，還得帶著駙馬一起謝恩。

    “公主，陛下說了，今天是足刑。”

    所謂足刑，乃是后宮刑法中比較常見的一種。有夾腿、老虎凳、走火炭等，由于腳部里心臟遠，所以足刑不會留下殘障。但又因為足部皮膚纖細，疼痛感尤為清晰，所以能達到懲戒的效果。

    當(dāng)然秦嬗是公主，不會像宮女犯錯一樣，真讓她去走火炭。所以家法中的足刑是把襪子脫了，人跪著，懲戒者用戒尺抽打腳心。

    “三十下。”張內(nèi)監(jiān)補充道。

    秦嬗聽完平靜的很，她小時候是被譚姬打大的，人都皮實了，這點懲戒對她來說是小兒科，不算什么。

    “是。”秦嬗應(yīng)著，彎腰準(zhǔn)備褪去鞋襪。

    哪知孟淮一把按住她的動作，秦嬗疑惑抬頭，但見孟淮對張內(nèi)監(jiān)行了個禮。

    張內(nèi)監(jiān)忙說惶恐，請孟淮起來，“駙馬有什么話請講，莫要折煞老奴了?！?/br>
    孟淮仍拱手道：“內(nèi)監(jiān)大人，公主千金之體，若是有什么損壞，內(nèi)監(jiān)大人怎么跟帝后交代呢?！?/br>
    張內(nèi)監(jiān)一愣，道：“這是陛下下的令…”

    “是陛下下的沒錯，但帝后在氣頭上難免說重話。等回過神來，誰忍心鞭打自己的孩子呢？”

    秦嬗聽完，輕蔑一笑，她對孟淮道：“駙馬，我沒事…”

    “公主！”孟淮沒等她說完，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極為嚴肅，他道：“公主尊貴，不能受罰。此事是因我而起的，對吧？”

    秦嬗怔了怔，他還不算笨，都明白了。

    孟淮拍拍她的手，再對內(nèi)監(jiān)說：“大人，你要是真的打了公主，等帝后哪日回過味來，怕是對您不利啊?！?/br>
    張內(nèi)監(jiān)細細評味孟淮的話，盤算著宜春公主在這幾年得帝后信賴，陛下這么寵愛長信侯，都能忍痛割愛，可見宜春公主非同一般。

    這次受罰不過是長輩教訓(xùn)小輩，一家人回過頭就沒氣了。但他一個奴才，算哪棵蔥，就這么傻愣愣地遵命打了公主。按照宜春公主那陰惻惻的睚眥必報的性格，日后自己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這個，”張內(nèi)監(jiān)猶豫了，一直舉著的戒尺緩緩放下來，喃喃道：“駙馬有什么好建議呢？”

    孟淮見人松口了，便趁熱打鐵道，“不如，讓我代替公主受罰。”

    “哎喲！”張內(nèi)監(jiān)擺手，“這可不行，不行啊。這是欺君之罪啊?！?/br>
    他在宣室侍奉，當(dāng)然知道魏帝多看重長信侯，打了公主他不過可能被穿小鞋，打了長信侯那是會丟命的啊。

    “沒事，內(nèi)監(jiān)大人?！泵匣吹溃骸捌镣俗笥?，宮人都看不見。再者公主府口風(fēng)嚴密，你我不說，沒人知道的。退一萬步，陛下的旨意是“領(lǐng)一次家法，送到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