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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喃喃自語般的低吟外,再沒有其他聲音。“沒想到那家伙能做出這種事。”替自己的徒弟擋下劫雷,讓那人看起來……有片刻像個無畏無懼的英雄。劫雷頻頻擊落的正中,土層翻起全是焦炭,草木蟲獸無一幸存,唯有握著的墨劍的人,雖受了極重的傷,但堪堪留下了一條性命。焦黃的雙手沾滿了血跡,像是被銹蝕得不成樣子的鐵器。然而這和他仿佛被揉碎了撕爛了碾成灰了的心相比,都算不了什么。“知道你們平日里都嫌我,不認我是個好師傅。這回過后,好歹還會記得夸我兩聲護短。”那人輕輕一笑,“這事兒也算不清誰拖累誰,你往后也別多想。好好修行,來日……不過看你這樣子,也沒什么機會再渡一次劫了。第一次見你,你就想著搶我的劍,如今連我的雷劫,也被你搶了去,真是……”真是什么?在能將天地都震得悄然失色的劫雷前,他根本聽不清那人的最后一句話。用墨劍撐起身子,他走到三位師兄身前。他已決意兵解。rou身兵解的慘痛劇烈少有人能夠承受,但以他身上的傷勢,若不兵解換得轉(zhuǎn)世重修的機會,便再也無望渡劫成功。若不渡劫飛升,他不知道人間還有什么奇門異術,可以讓一個在雷劫中形神俱散的人……再見他一面。三人面面相覷,只見那一向冷淡的小師弟拜倒于地。“望諸位師兄助我兵解?!?/br>……同樣的劫雷。連站在他身邊的,都是同一個人。蕭道鸞一時分不清前生今世,直到身子被人環(huán)住。舌尖嘗到了一絲血腥味,但雙唇觸及的又是一片柔軟,在天地都瑟瑟發(fā)抖的異變中,好像只有懷中的人是真實的。是沈恪。他還在自己身邊。不論是出于怎樣的僥幸,八百年前的那場雷劫沒能讓兩人就此生死永隔,他都無比感激。再漫長的等待,在重逢之時回想起,苦澀中都會夾著甜膩。這次該輪到他護著對方了。八百年前兵解,三位師兄為了助他來世渡劫,合力煉制了九轉(zhuǎn)丹,編成習劍錄,連同他的墨劍,分藏于三個劍修宗門之中。只要他轉(zhuǎn)世修行有成,尋回這三物,自然能從容應劫。出于痛苦和自責,這段記憶被刻意遺忘,直到三物齊聚,招來劫雷,才被拾起。他終于知道,為什么想到沈恪可能負傷時,自己就會變的如此軟弱。親眼看到對方被劫雷擊中,前一刻還帶著盈盈笑意的雙眼,驟然泯滅于虛空之中,那樣的錐心之痛,他不愿再面對第二次。劫雷再至,避無可避。沒有什么可以動搖,也沒有什么值得猶豫。從前生到今世,無論是追趕出那條狹小陰暗的陋巷,日復一日枯燥的修劍,倉促決定渡劫,旁人一再勸阻的兵解,還是下意識去追逐墨劍,跟著他從西北到東南,一再的失控,嘗遍了的酸甜苦甘一一他曾問過對方,修劍是為了什么。他的答案和對方?jīng)]有二致,甚至更真切。真真正正的,為你修劍,八百年。平地起驚雷。不遜于劫雷的劍光陡然而起,通天徹地,將二人所立的一小方天地籠罩其中。之外,是雷鳴電閃,狂風驟雨。之內(nèi),是他握著他的手,他的手握著劍。☆、第95章終章小秋山頂,人人色變。就連為此追逐了十多年的那人,也沒料到古卷上所載的異象竟真的是場雷劫。服丹、念法、持劍之人,平地飛升。原來所謂平地飛升,也依舊避不過渡劫這一環(huán)。只略微觀望局勢,便能明白為何劫雷尤以連山宗那棄徒、蕭道鸞及他三人所立之間,最為來勢洶洶。三物同傍于一人之身,是否也會歷此一劫,已無從得證。他只知自己的修為連三歲孩童都不如,此刻能依仗的不過先前服下的九轉(zhuǎn)丹。指蓋大小的丹丸,真能抵擋著毀天滅地之威么。山脊發(fā)抖,山石滾落,撞斷無數(shù)枝干。尚能奔走的野獸都拼命藏身于洞xue之中,枝丫間的鳥巢在驟風中搖搖欲墜。飛沙走石,稍遠處的人影都看不甚清了。那人站立不穩(wěn),在狂風中無處倚靠,將將要摔倒之際,蕭河伸手拉住了他。“這么多年我總不如你……”那人握緊了蕭河的手,將他也拽倒在地,兩人在風沙之中滾作一堆,全沒了劍池劍主和魔修大擘的風范,“但在誰先死這件事上,你我能戰(zhàn)個平手了?!?/br>黑白兩件狐裘都沾了土,在天地昏暗不明的時分,再也看不出差異來。“我從不覺得,你不如我?!?/br>……“這下可好,打也不用打了?!闭乒竦呐氖执笮?,“這山上能有幾個好人,不如全劈了個干凈?!?/br>蒼梧將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讓對方躺著以免壓到傷口,無力再阻止那不顧傷口崩裂的動作,無奈道:“你那小伙計沈恪,還有劍池的這些人,都不算壞。你不該單為了虛真,就指望所有人都葬身雷劫?!?/br>“你有空教訓我,不如麻溜地跑遠些。沒準跑開了,那劫雷便落不到你頭上,堂堂連山宗首徒也不用窩囊地死在這里?!?/br>“我跑不動了?!眰谛乜?,而兩腿尚且完好的蒼梧,面不改色道,“你就陪我死在這兒吧?!?/br>掌柜的費力地轉(zhuǎn)了個身,拉住蒼梧垂落的袖子,道:“那你可占大便宜了?!?/br>蒼梧將外袍蓋在掌柜的腿上,蓋住一片血污。這么簡單的動作,就讓他咳得弓起了身?!澳隳敲淳鳎覟榱苏歼@個便宜,可是足足虧上了十二年?!?/br>……“你怕嗎?”“我只想吻你?!?/br>……雷劫持續(xù)了將盡一日,濃云散去之時,已是深夜。對于這場百年來的第一場雷劫,江湖上眾說紛紜。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無人在雷劫中飛升。正相反,當時在小秋山頂上的人,除了極少數(shù)修為高深的大能,都命喪于此。傳聞中帶著詭秘色彩的寥寥數(shù)語,在當事人看來,卻是無盡凄涼景象。連山宗與歸一宗門人幾乎傷亡殆盡。試圖以一己之力對抗雷劫的莫列,在第一道劫雷落下前便遠遁的虛真,都沒能逃脫。劍池的老伙計們因為遠離戰(zhàn)場,避過一劫。當他們在劫雷停歇后匆匆趕到,還能站立在只有兩人而已。緊握了許久的雙手僵硬發(fā)麻,但沒有誰愿意松開。蕭道鸞嘆了口氣,道:“看看……還有誰活著?!?/br>橫在地上的人大多已斷了氣,或是被劫雷擊中,或是被震碎了心脈。老伙計們試探著眾人的鼻息,臉上的神情愈發(fā)沉重。任何生命的消逝,都值得一聲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