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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花滿客船作者:拐棗楔子懷城一直是座極不起眼的小鎮(zhèn)。誰也說不清這座溫溫婉婉的小城是什么時候建成的,只是柳蔭下賣著蓮子羹的老頭兒時常掇張長凳坐著,一邊替那些孩子們擦著汗,一邊笑著說:“當年文種大夫的魂魄啊,就從這柳樹蔭下面過去了,也是這么個夏天,卻連蟬兒也一聲不吭的。”“阿伯阿伯,后來呢?”穿著短襦的孩子扯一扯身上的衣結,抬起腦袋問道——頭上的小鬏也搖了幾搖,襯著烏漆漆的雙眼,一眨又一眨。“后來啊,后來那錢塘的大潮就升起來啰!伍子胥在前頭,文種大夫就跟在后頭……倆人斗了多少年,最終也還是一起走啦!”老頭笑呵呵地打著扇,望著街道上的車馬相錯,人海似潮——今日趕上了每月的小集,倒也真是熱鬧。遠遠從人堆里擠出個時值弱冠的少年來,一身淺藍的翻領胡服夏衫,正是最為推崇的式樣,加之他又是白皙膚色,神態(tài)風流,雖然如今也是大好的盛世,不過在這個尋常小鎮(zhèn),也著實是引人注目。這不,已經有好些個穿著飛金貼銀的大幅石榴裙的少女們嬉笑著看了他幾眼。少年卻也不認生,彎著嘴角,擠擠眼沖各位小娘子們打了招呼,卻皺皺鼻子聞見柳蔭下蓮子羹的甜香——似乎那氣息更招惹人似的,他撥了撥人群,便朝這里擠了過來。“老伯的蓮子羹做得可真好,我好些年沒問到這樣香的蓮子羹啦!”少年笑嘻嘻地蹭到那大鍋的蓮子羹前,一雙眼睛極是有神。“來來來,就沖后生你這句話,我若不請你喝了,倒顯得小氣了!”老頭兒取了大口的瓷碗,舀了滿滿一碗蓮子羹,遞了過去。少年大大方方地接過,喝了兩口,卻仿佛想起什么事,問道:“阿伯,這蓮子是打附近買來的嗎?怎么不見這鎮(zhèn)子上有河渠湖泊之類?我是從京都來的尋親戚的,他從前可種了好大一頃的蓮荷呢!”“怪道你不知情,這鎮(zhèn)上是沒有什么池子河道,可你看到不遠那碧云山了沒?山坳里可是一片大湖——今年剛來了位公子就住在湖邊,說來也是奇了,他倒不是那一心要考功名的書生,反而是專心種荷,蓮子又大又香——不知你找的可是他?”“那就有魚罷……”少年若有所思地嘀咕兩句,又倏爾反應過來笑道,“???哦哦,也許那就是我家大哥了!”說罷,連那蓮子羹也顧不得吃了,急匆匆就要向碧云山跑。夏日午后,陽光正自燦爛,西邊卻隱隱有重疊的烏云洶涌過來了。夜雨初晴夜間果然風雨大作。狂風襲過碧云山腳下的溪流,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疊浪,溪邊的小舟雖然已經將那船纜系在了石碇上,卻依舊起起伏伏,樣子頗有些可憐。船里的李溪掀起一小方船簾,又折一折大幅的衣袖,上面纈染的小團墨色在風雨中翻卷著,仿佛是流動的山水圖畫一般。只是李溪無意欣賞,蹙了蹙眉,默默放下了簾子,又順手取了一卷聊以消遣,只是盯了半晌,也只看進了一行。這山雨實在太過迅疾了,不知白裳在那湖邊是不是受了驚嚇?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該下山……李溪正兀自思忖著,外頭卻傳來極為聒噪的大呼小叫:“啊呀呀!這雨怎的這樣大!衣裳全給淋濕了——你別叫喚啦!”李溪站起來走到艙前,才想執(zhí)起立在艙門邊的油紙傘出去看看,誰想到艙簾竟猛地被撞開,李溪忙不迭向旁閃去。對方被那半截的木檻絆住,一個趔趄就栽進了艙里,痛得“嗷嗷”叫著,他懷里窩著團雪白的小東西,此刻也吱吱亂叫。李溪也不上前相扶,只是靜靜地看著。栽倒的人一身濕嗒嗒的藍衣,卻摟著只半大的白狐貍,怎么看怎么好笑。他折騰了一會兒,才踉踉蹌蹌站起來,咧著嘴沖李溪笑道:“躲個雨躲個雨,美人不會不允吧?”這話一出口,哪里還有半分原先的落魄樣子,只覺得盡是輕佻與調笑。李溪哪里見過這樣張狂的不速之客,蹙眉想打發(fā)他出去,只是低頭又望見他懷中的小狐貍瑟瑟縮縮,極是可憐,也就忍住了,兀自回到桌案邊,繼續(xù)讀著那卷。少年卻不甘寂寞,脫了外裳用力擰了擰,頓時滴滴答答落下一掛的水珠來。李溪抬起頭,忍不住皺了皺眉。少年又拿外裳將那白狐裹了,理所當然地塞進李溪的一堆書冊里,仿佛他才是這船的主人似的,然后湊到李溪身邊:“我叫趙遙,是打南邊來的狐妖,不知美人如何稱呼?”李溪不打算理睬他,聽得趙遙這么一番比船外的霹靂還要驚世駭俗的話,轉過臉去盯住他,目光警惕無比:“你什么意思?”“哪里有什么意思——都是那妖靈精怪的,我一瞧便知,美人瞞我做什么?說吧說吧,是哪里的精怪?”少年趙遙笑著搖頭道,然后大大咧咧地伸手捉住李溪的衣袖,又得寸進尺地探著腦袋,“這樣香,不會是花妖吧——芙蕖妖?哎呦!”趙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頭,李溪銀亮的三尺劍鋒正指著他的眉心:“出去!”他目光冷淡,如同那發(fā)寒的劍尖。“美人莫要如……”“出去!”李溪又將那劍穩(wěn)穩(wěn)往前送了一分,幾乎抵住了趙遙的額頭。“好好好……”趙遙往后退了幾步,連滾帶爬地往外走,臨了還不忘回頭訕笑兩句:“美人家中可是種了一湖蓮花?哎呀,我下次可要……”“噗通!”似乎是什么落進溪水里的聲音。李溪怔怔站著,似乎沒有聽見趙遙的話,半晌才垂了握劍的手,失落無比。他正想重新坐回案邊,袍角卻突然被什么東西扯住了——低頭看時,原來是趙遙抱來的那只白狐,瞪著黑玉般的眼睛,一臉無辜。“你是他小弟?”李溪蹲下身去,伸手撫了撫那白色的皮毛——氣息尋常,看來只是普通的狐貍而已。白狐低低地嗚咽兩聲,往李溪干爽又溫暖的懷抱中鉆去,李溪怔了怔,想起當年自己也曾因為寒冷而鉆進兄長懷里,心中頓時柔軟了幾分,摩挲著狐貍的腦袋:“……算了?!?/br>次日風雨竟?jié)u漸停息,李溪被那搖晃的船攪得一夜未眠,懷里的一團絨球兒倒是睡得極香,安安穩(wěn)穩(wěn)地散著暖乎乎軟綿綿的氣息。李溪披了衣裳起身,冷不防踩到了趙遙落在地上的藍色胡服,差點被絆倒。他冷哼一聲,將那衣裳踢到角落里,才緩步來到窗邊,掀了船簾一看,果然是放晴了。遠望而去,山色清明,云絮繚繞,青黛素白一片,映著雨過天晴又渲染了朝霞的天色,再明麗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