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下鞭笞掀去了受刑者背上的鱗片，從中流出巖漿般的血液，第五下奪去了他的意識，第六下就像抽打死尸了。對受刑者而言也許是件好事，免得清醒時受苦。等到十下打完，艾德埃塔擺了擺手，侍衛(wèi)把奧林拖走，這樁案件就算告一段落了。

月湖位于玫瑰堡的南端、火山的中心。湖中的孤島上留有人類修建的塔，后來被改建、用作惡魔的監(jiān)獄。塔高百米，中間是空的，頂樓是奧林的專屬牢房。讓他身陷囹圄的罪行幾乎都與玫瑰堡的城池有關(guān)，奧林在建筑上的失誤往往是犧牲諸多惡魔性命的災(zāi)難。艾德埃塔索性命令獄卒安放建筑所需的資料，以便必要時，唯一的囚犯能快速排查工程的缺陷。

獄卒是奧林的近衛(wèi)維玻，侍奉他們多年。故而這牢房被稱為行宮也不為過。

奧林舉起環(huán)形的橄欖石夾子，對神靈說：

“婭萊希雅女士和君主的婚期將近時，我還在獄中服刑。出于人類的禮貌，她到牢獄中探望我，送來此物。君主有個一樣形狀的。夫人相信類似的物件能引起和睦的關(guān)系?！?/br>
“你怎么看？”神靈觸碰飾品，其上存留的氣息證明惡魔所言非虛。

“這就是物質(zhì)層面的礦物，少見，卻也沒什么價值，因為上面沒有魔力，”奧林把夾子夾回法衣上，“人類認為一些行動能賦予物質(zhì)額外的屬性，其實并非如此……”

“何以見得？”

“我做過類似的嘗試，強行為一些礦物附著魔力，幾個晝夜就散去了?！?/br>
“你哥哥如何處理他的那只環(huán)形物品？”神靈問。

“鑲在禮儀場合穿的鎧甲上，附加了必要的魔力?！?/br>
“是誰完成了這項工作？”神靈問。

“首相勸他做的，這礦物附魔的性能尚佳，我想他是因此接受的?！?/br>
“你啊，”神靈握住惡魔額前的角，搖晃他的腦袋，“是誰完成了鑲嵌的工作？”

“是我?！?/br>
“你是作為兄長的弟弟來完成這件事的，而不是作為君主的工匠，明白嗎？”

“首相也這么說過，”奧林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如此了解，一定觀察人類很久了……啊，是啊，你是文明的記錄者?！?/br>
“你的感情怕是存在于失落的靈魂之中。”

“并非如此，即便身軀離開了靈魂之后，我還能感覺得到。想回到家鄉(xiāng)，見到君主和首相、侄子侄女、命途短暫的朋友、甚至以前的妻子。我只是無力實現(xiàn)他們的愿望，這無能讓我的感情變成煎熬?！?/br>
卡拉斯不知如何安慰，便呼喚惡魔領(lǐng)取許諾的報償。

惡魔猶豫片刻，突然說：“恐怕也要讓你失望了。”

“記錄文明是我的職責(zé)，你不要想著代替我。”

惡魔湊上前來，親吻他的嘴唇、把溫暖的舌頭探入其間?？ɡ共⑽醋柚?，盡管他理解惡魔是把客觀的聲明誤會成安慰了。當惡魔觸及不可理解的混沌時，中止了親吻。神靈見到惡魔臉上浮現(xiàn)出復(fù)雜的表情，就撫摸他。

“我的愿望即是我不變的職責(zé)，”神靈問，“你的愿望又是什么？”

“生靈的欲望無限，而你的職責(zé)永恒。讓我回到家鄉(xiāng)，告別族群、取回靈魂，我愿意服務(wù)你，直到生命的盡頭?！?/br>
“你為何愿意侍奉神靈？”

“比起繁雜的統(tǒng)治，我更適合旁觀?！?/br>
神靈的心中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波動，這波動讓他更離混沌更遠了。神靈先是禮節(jié)性地回吻，再將混沌轉(zhuǎn)化為魔力注入惡魔的眼睛，緩解他的病痛。

“你的服務(wù)直到時間的終結(jié)，”神靈說，時間的起始與終結(jié)對他而言，與夢境無異。

惡魔亮出牙齒，咬開神靈脖頸上的血管。

“那可是……恐怖的苦難?！?/br>
神靈笑著發(fā)出預(yù)言，惡魔的牙齒撕扯著他的皮膚，切開血管吸食。神靈順手把卷宗翻到下一頁，紙面上記載的是艾德埃塔與弟弟的間隙。

奧林幼時研究過物質(zhì)和魔法的轉(zhuǎn)化，那段期間他常在野外采集礦物、測試法術(shù)強度。那時人類和惡魔的邊界并不清晰，常有人類商旅誤入惡魔的城池，以行囊成全奧林的研究。

艾德埃塔成為君主之后，實行了與人類結(jié)合緊密的統(tǒng)治，把幾個抗命的惡魔貴族關(guān)進火海的牢獄，又掛了幾顆低級惡魔的腦袋出來，私下更警告奧林暫停研究。

惡魔的罪行不在于是否實施，而在于是否被察覺。奧林自然沒放在心上，礦物的研究照常進行，下弦月夜，他失手炸死兩個人類，不巧碰見了君主帶領(lǐng)的夜巡隊。

君主把弟弟扔進月湖孤島中的牢獄。這并不是單純的處罰，人類的工匠也被艾德埃塔派上島，盡管島嶼并不與奧林的本性相稱，他還是在那里學(xué)會了建筑的基礎(chǔ)。

宵禁取消時，奧林也被釋放，投入了邊境的工程，在那里他見識到了戰(zhàn)爭。至于玫瑰堡的建造，那是幾十年后的事了。

工程需求建筑、礦物和魔法的知識，建造本身又過于勞累。和所有勞作的惡魔一樣，奧林渴求戰(zhàn)斗，因為死亡可以解脫□□的疲憊。艾德埃塔在弟弟身邊安置了制衡的力量，免得他在勞作時自毀。就這樣，建造和戰(zhàn)爭持續(xù)了幾十年。

熟悉的重量壓上身體，神靈低下頭，發(fā)現(xiàn)惡魔現(xiàn)出本相、伏在他腿上，因為神靈的血液比任何美酒都醉人。神靈從卷軸上取了一根麻繩，為他的惡魔系起頭發(fā)，免得血液在上面凝固打結(jié)。

“諸多紛亂時空之中，必然有一可能性，可送你回鄉(xiāng)、盡未盡之事，”神靈突然說。

“嗯，”奧林含糊地回應(yīng)，“你呢……我?guī)闳ヒ娨娋鳌吠具b遠……你習(xí)慣騎馬么？”

“飛行好嗎？你載我，”卡拉斯說。

“飛？”

“你不是有翅膀么？”

“你誤會了……我的飛行是以法術(shù)支撐的。”

“哎？”卡拉斯握住翼骨，把一片皮翼拉近自己。

“你想想么，我的體格雖然不強壯，但支撐飛行需要多大的皮翼？”

“這是浪漫的比喻嘛，”卡拉斯捏了捏輕薄的翼膜。

“……嗯，”惡魔抬起頭，“代價……還像之前商議的那樣么？”

卡拉斯在那雙美麗的角上點了點。

“我沒造出過能砍斷自己骨頭的東西……不過……你為什么要它呢？”

“角遮蔽了你的眼睛，讓你看不清自己。我要你理解、善用自己的力量。在工程中，在戰(zhàn)場上?！?/br>
“不了，不要戰(zhàn)斗?！?/br>
“在必要的時候。你的力量不會在徒勞的偽裝中消耗?！?/br>
“我更適合勞作……雖不情愿，我也認可這一點。戰(zhàn)斗不是我的職責(zé)和工作，硬要這么做的話，”

“你的手能揮動鐵錘、也能驅(qū)使權(quán)杖，”卡拉斯勾住奧林的角，“想想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