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一半，這酒館后院的伙計(jì)趕來一拳捶在他臉上，將張靈摁倒在地。

“你胡說什么？！”

“嘶……殺人啦！無良店家要滅口啦！”張靈抽一口氣，掙扎起來喊得更大聲，“被我說到痛點(diǎn)了嗎？我不怕你，我是正義的！我能死但百姓不能上當(dāng)！”

他越演越來勁，連祝枝山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周圍的酒客不明所以，倒是嚷嚷著助威。那伙計(jì)則更是氣得眼里都要冒出火來，手上不留情啪地一耳光過去，接著用力扼住他的嘴，倒真是一副要活活掐死張靈的氣勢(shì)。

楊德正在上面向楊二少做匯報(bào)工作呢，聽到樓下有人吵鬧，連忙匆匆趕來，“放手放手，這都是做什么呢。我想這位小兄弟可能是有什么誤會(huì)，我們?cè)趺磿?huì)在酒里下毒呢？空口胡說也要講個(gè)證據(jù)吧！”

張靈被那伙計(jì)猛地摔到地上，后腦一撞，疼得直抽氣。

祝枝山這時(shí)手中折扇一抖，翩翩走來，手中拾了幾個(gè)罌粟殼，問道：“我和張兄在后院見到你們酒館的伙計(jì)往酒里‘加料’，那瓷瓶中毒-藥，怕是與此物脫不開干系。楊掌柜可解釋一下這是何物？”

“這……此物乃是罌粟花的外殼，雖少見，但也是藥理書上一味珍貴藥材。是我楊氏酒的特異之處，對(duì)人自有裨益。何來毒-藥之說？”楊德說道。

“那書上可有說過，這罌粟還有一別名，喚作斷腸草？”祝枝山驀地合上折扇，說道：“楊二少家境在京城也是數(shù)得上號(hào)的，那這烏香，他應(yīng)該也是聽過的吧？即使只是少量，初時(shí)沾上便忍不住渴求更多，長此以往，什么家國妻兒怕是都拋在腦后，只求醉生夢(mèng)死于這酒中了罷！”

祝枝山這一喝，倒讓周圍酒客數(shù)人面露慚愧之色。

“我、我自從喝了這楊家的酒，就同著了魔似的。瞞著我家夫人日日出來打酒，在舟上也不載客，只偷著醉一場(chǎng)。如今將入冬，家中卻已無余財(cái)……”男人說著，目中露出悔色，“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也是，我從前一日能砍上六簍柴，如今、如今總覺力不從心，愈加煩悶，便日日都來這酒館?？蓱z我家中六十歲的老母還等著正旦節(jié)與我共吃一頓好的，哪知他的不孝子已經(jīng)……”大漢說著，竟掩面凝噎。

“我也是，自從喝了楊家的酒后……”

“我也……”

酒客們紛紛訴說著自己的情況，幡然悔悟的樣子。祝枝山聽得直皺眉，心道自己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他揪了揪下巴上的那搓小胡子，正要開口將酒客的矛頭指向楊氏的酒，就聽一聲粗啞的烏鴉叫突然響起。卻是楊元彬不知何時(shí)下了樓。

“祝枝山，那唐寅又讓你來玩什么把戲！”

“楊二少這話說得可就不對(duì)了，咱們現(xiàn)在說的是你楊氏酒家在酒里用不正當(dāng)手段的黑心事，你扯子畏作甚？”

“我楊家怎么開酒館，用不著你來管教！”

楊元彬這話一出，楊德便知不妙。偏偏他又拿這楊二少毫無辦法，眼睜睜看著周圍那些酒客眼里冒出怒火來，只得在后面連連嘆氣。

楊元彬這邊話卻還沒說完，就見他探頭出去望了一眼對(duì)街，見著唐記酒樓一副熱鬧的樣子，眉毛一橫，“總歸是那唐寅的詭計(jì)，看我找他去！”

說著一撩衣擺，大步向著唐記酒樓走去。

祝枝山?jīng)]料到他竟就這么甩下楊氏的事兒不管去找唐子畏了，一時(shí)發(fā)怔。見周圍的人紛紛涌出酒館跟過去，這才反應(yīng)過來，也匆匆追了過去。

楊元彬一馬當(dāng)先走在最前，步履都帶著風(fēng)。那只烏鴉眨巴眨巴眼，忽地一下飛到空中盤旋。居高臨下的視野里，楊元彬不多不少正正停在了唐記酒樓的門口。

“唐寅，你是不是偏要和我作對(duì)？！”

楊元彬一聲怒吼，把周圍乞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唐子畏也聽到了，卻是意料之中。他慢悠悠地從樓里走出來，隔著兩張桌子，對(duì)楊元彬一笑：“楊二少此言差矣，我與你無仇無怨，倒是你偏要來找我唐家的麻煩！”

“你若直接將酒樓賣與我，我何至于與你一庶民計(jì)較？”楊元彬厲聲道：“你幾次三番壞我計(jì)謀、毀我名聲，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以為我怕了你？！”

那些酒客連同祝枝山、張靈、楊德等人都跟了過來，圍在一旁。乞丐們也翹首看著，楊元彬這一番斥責(zé)音量不小，一群人堵在唐記酒樓門前，就連路過的人也忍不住駐足片刻看熱鬧，打探發(fā)生了什么。

唐子畏視線一掃便知此時(shí)情況，心下暗笑，面上卻做出一副凜然的模樣。

“我是何居心？二少這話應(yīng)該反過來由我問你！你在酒里下藥以牢牢拴住酒客，乃至于害得他們家財(cái)散盡，身虛體弱，難道就不會(huì)良心不安嗎？”

“說得對(duì)！楊家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楊家人太惡毒！”

人都習(xí)慣于將錯(cuò)誤歸結(jié)于外因，此時(shí)聽到唐子畏這話，那些深受其害的酒客們紛紛忍不住附和，只覺得唐子畏這話說進(jìn)了他們的心坎里。再看唐子畏都好似籠了一層光。

楊元彬氣得恨不得要跳起來把后面這群刁民一個(gè)個(gè)都扇到地上，但他最恨的還是唐子畏。他一雙眼睛緊盯著后者，咬牙道：“你說這話，果然都是你算計(jì)好的！”

唐子畏沒有回應(yīng)他的話，只是對(duì)著里面勾勾手，就有一卷字被季童遞到了他的手中。

“楊二少，在下與你無冤無仇，只想過平靜的生活罷了。但事已至此，這幅字就當(dāng)我最后勸你一句?！碧谱游酚沂挚圩￠L卷一端，揮袖一抖，那微黃的字卷便在空中抖落開來，伴著他飛揚(yáng)的衣袖展開。

楊元彬沉著臉扯過來，紙上長長的一列墨跡，卻是一首詩。

“昔作芙蓉花，今為斷腸草。謀財(cái)?shù)溗耍艿脦讜r(shí)好。”

人群中有一識(shí)得字的書生念了出來，剛想叫聲好，忽然意識(shí)到此時(shí)的情景不對(duì)，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楊元彬還扯著那卷字。

“謀財(cái)?shù)溗?，能得幾時(shí)好?！彼炖锬盍艘槐?，下一刻，猛地將那字卷撕裂！楊元彬怒極反笑，看著唐子畏道：“唐寅，你夠膽。今日就到此為止，你怕是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上了什么人物吧！”

楊元彬猛一轉(zhuǎn)身，看到身后圍著的一群人，臉色陰狠，“都看什么看？！”

普通百姓哪敢惹他，紛紛作鳥獸散。

楊元彬冷哼一聲，大步往回走去。那烏鴉在空中飛著，看不到他眼里閃爍的血光。

“唐子畏，我后悔了。我不要酒樓，也不要廢掉你的手給你茍延殘喘的機(jī)會(huì)了?！?/br>
“我要你的命！”

第14章記登山

唐家院落

一大早，唐子畏剛從房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