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22
想起來,沈子淳幾乎比他那小兒子還要更乖巧,誰都能夠惹惱傷害他,唯獨沈子淳不會。他簡直想象不出沈子淳撒野犯渾的樣子。他完全預(yù)想不出沈子淳的死活。兵荒馬亂的,誰能說得準?可是一旦閉上眼睛想起這孩子了,出現(xiàn)的就還是先前那個模樣——高高的,瘦瘦的,面容已經(jīng)很英俊,可言談舉止中還帶著幾分孩子氣。在沈子靖的公館中,沈子靖當(dāng)然可以無處不在。沈嘉禮自覺著像一只疲憊的落水狗,拖著兩條不甚靈便的、關(guān)節(jié)處不時發(fā)作酸痛的腿,灰頭土臉的溜回了自己的房中。房內(nèi)現(xiàn)在已經(jīng)擺上了床與家具,他脫鞋上床趴好,自己背過手去揉了揉屁股。這時,沈子期忽然跑進來了。沈子期已經(jīng)快到兩歲半,正處在由奶娃變成幼童的階段,雖然看起來仍舊是個rou嘟嘟的小崽子,可是頭腦中已經(jīng)生出了思想。這一陣子他很不安穩(wěn),不是鋪天蓋地的向沈嘉禮提出無數(shù)個“為什么”,就是亂跑亂跳,扯著大嗓門描述自己的所見所聞,也不管旁人能否聽懂。沈嘉禮沒養(yǎng)過孩子,有意對他進行管教,哪知他還有了脾氣,并且受到沈子靖的熏陶,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罵人。此刻他進了門,懷里還抱著一只不干不凈的小狗——抱的太緊,勒的小狗嗚嗚直叫。沈嘉禮見那狗不比沈子期矮小很多,生怕它會咬人,就喝斥一聲,讓沈子期不許隨便逗狗。沈子期卻是不肯聽,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還和那小狗玩鬧上了。沈嘉禮看了這幅情景,暗嘆有其父必有其子,當(dāng)初小梁就是個好逗狗的,如今這孩子也和狗親近。搖搖晃晃的坐起來,他下床走去拉扯了沈子期:“乖乖,怎么不懂得講衛(wèi)生?不許咬狗耳朵!”沈子期仰起他的圓臉蛋,嗲聲嗲氣的說道:“爸爸,我吃梨!大白梨!”沈嘉禮看那小狗伸長舌頭在沈子期的脖子上亂舔,不禁皺起眉頭:“先把狗送回去,然后爸爸就給你吃梨?!?/br>沈子期忽然焦躁起來,將兩條小腿一蹬一蹬:“不噢!”沈嘉禮心里有了氣,彎腰在沈子期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又回身拿過手杖,將那小狗打了兩下,攆去門外。小狗吃痛,汪汪亂叫著逃竄而走;沈子期卻是吱哇嚎哭起來。沈嘉禮被他吵的心亂,有意效仿侄子,也在兒子的屁股上扇幾巴掌。不想他剛剛伸出手去,就被沈子期一把抓住,狠咬了一口。小孩子旁的力氣沒有,咬人的本事還是不含糊的。沈嘉禮又驚又痛,抽出手來就在他那大腿掐了一把:“小混蛋,你——”沒等他罵完,沈子期已經(jīng)對著他的臉撓了過去,饒是他躲避及時,還被指甲在下巴上抓破了一塊油皮。沈子期不知怎的會那樣憤慨激動,不但嚎的有如防空警報,而且還張牙舞爪的打向沈嘉禮,涕淚橫飛之余又大聲哭道:“老王八蛋,老兔崽子,不要你,不要你……”沈嘉禮把兒子揍了一頓。當(dāng)他徹底制服了沈子期之后,便身心俱疲的出去找大白梨。費盡力氣的下了樓,他走到客廳內(nèi)一看,卻是發(fā)現(xiàn)果盤中的幾只梨子早已不見了蹤影。坐在沙發(fā)上歇過一口氣,他頂著滿頭的汗站起來,卻又不愿去廚房討要水果。思前想后的猶豫了一會兒,他一步一步的挪回樓上,硬著頭皮又去見了沈子靖。“子期要吃梨?!彼驹陂T口,很艱難的說出了要求:“能不能給孩子買些梨回來?”沈子靖正倚著窗臺,若有所思的抽煙。聽了這話,他笑著噴出一口煙來:“喲,吃的還挺全。你這是要在我家里養(yǎng)個大少爺出來么?”沈嘉禮聽了這話,轉(zhuǎn)身就走了。沈嘉禮回了房,見沈子期哭的如同花臉貓一般,想必已經(jīng)忘了大白梨,便暗暗松了一口氣。走去浴室放了熱水,他哄著逗著,給孩子洗了個澡。沈子期這回算是受了教訓(xùn),可隨后也得到了關(guān)懷與愛護。他不敢再訕臉了,回到床上坐在父親身邊,他張開雙臂,一頭撲進了沈嘉禮的懷中。“爸爸,我要吃梨。”沈嘉禮聽了這話,心中一痛:“家里沒有梨了,明天再吃,好不好?”沈子期顯然是有些失望,但也沒敢吵鬧,單是閉著眼睛偎在父親身邊,好像一只瘋累了的小貓。沈嘉禮躺在床上,默然無語的大睜著眼睛,心里很難過。沒有錢,一分錢都沒有。他不愿再去追憶曾經(jīng)的榮華富貴,只是想能弄個三塊五塊的,給兒子買幾斤梨。記得從前兩年開始,水果就是很便宜了,因為城里的百姓連干糧都吃不足,哪里還有閑錢去買瓜果梨桃?低頭看看胸口,他發(fā)現(xiàn)沈子期撅著小嘴,已經(jīng)是閉著眼睛昏昏欲睡了。臉蛋兒上青了一塊,是被自己剛才掐的。沈嘉禮有些后悔,可那時他也是氣的要命,下起手來就沒輕沒重了。不情之請沈嘉禮迷迷糊糊的,混到了舊歷新年。他活的憋悶,心里總是窩著一股子暗火,卻又無路可以噴射出去。他極力的想封閉麻木自己的內(nèi)心,讓自己變成一具行尸走rou,不去在意沈子靖發(fā)出的侮辱與謾罵。然而難聽的話自動闖進他的耳朵里,他簡直是無處可藏。而在另一方面,沈子靖則是在享受著對他的“欺負”。那天,他撫摸這位三叔的腦袋,在后腦勺那里發(fā)現(xiàn)了幾根短短的白發(fā),就很仔細的逐根拔下來,擺在手上給他看。眼睛瞟到沈嘉禮那微微變色的神情,他心里痛快了一下。他當(dāng)年飽受沈嘉禮的壓迫與折磨,現(xiàn)在翻身做了主人,將所受過的痛苦盡數(shù)發(fā)泄出去,那感覺真是妙極了。三個姓沈的,只有沈子期沒心沒肺最快樂。年前,馬天龍到北平來交際打點,順路——本來是不想去的,然而實在是順路,去沈宅看望了沈嘉禮。偏巧這天沈子靖不在家,沈嘉禮便得到了單獨待客的機會。兩人在溫暖如春的小客廳里相對坐了,馬天龍問道:“你那腿,我看怎么還是有點瘸?”沈嘉禮下意識的將手掌覆在了左側(cè)膝蓋上,苦笑著答道:“治不好了。”馬天龍也笑了笑:“可惜了你這么個好人兒,怎么就瘸了?”沈嘉禮垂下眼簾笑道:“以后不肯再來了吧?”馬天龍?zhí)缴砩焓?,在他那手背上拍了一下:“你怎么就死活不肯跟我走?你看我這人吹牛扯淡,那都是對別人,對你,我可是那什么——不打誑語?!?/br>沈嘉禮聽了這話,感覺真是溫暖幸福極了。他對馬天龍倒沒有什么深情,打動他的是“愛”。“我不行啦?!彼麑︸R天龍實話實說:“三十大幾的人了,還帶著一身的傷病,到哪兒住久了,都是討人嫌?!?/br>馬天龍凝視著他,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