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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血淋淋的怪物,都嚇的尖叫不已,轉(zhuǎn)身就跑。溫孝存遠遠的望著,等了一個時辰,陸老板還是沒有死。他等的累了,就近進了陸老板的家里,坐著喝茶。喝了一壺茶,同朋友扯了兩句閑天,正當(dāng)他要起身離去之時,一顆炸彈從天而降,落在他的隔壁,炸塌了半巷的房屋。陸老板這回,才終于算是死了。消防隊的卡車開來之時,這條巷子已經(jīng)成了個半廢墟的狀態(tài),電線桿上掛了紫色的人腸子,半截的磚墻上粘了人皮。殘磚碎瓦之下冒了幾處青煙,一個人從巷子深處磕磕絆絆的飛跑著掠過消防隊員,隊中一人見這人倒是命大,就回頭望去。哪知一望之下,嚇的魂都飛了——那人的后腦勺已經(jīng)炸沒了。“頭!”那隊員直著喉嚨叫道:“你的頭!?。 ?/br>那人停了腳步,伸手一摸自己的腦后,隨即動作一僵,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其他的消防隊員也都駭然,不敢再往巷內(nèi)深入,只調(diào)了水龍過來噴灑一陣,大概感覺是滅掉明火了,便惶惶撤退,將善后事宜都留給搜救隊去做了。溫孝存被壓在坍塌了的天花板下,沒死。沒死,可也就只剩下了胸中悠悠的一口氣。知覺思想全沒有了,就剩下了那么一口氣。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他醒轉(zhuǎn)過來。身上不疼不癢,不冷不熱,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仿佛回到了娘胎里一樣。喊了三聲救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比老鴰叫還難聽。要喊第四聲時,喉嚨里一痛,話沒出來,先嘔出了一口鮮血。現(xiàn)在他替了陸老板的缺,開始等死。金世流才做了一周不到的國語先生,學(xué)校就因為轟炸停了課。他只得回了家,有心去看看弟弟,又有點不好意思——說來說去,還是自卑,覺著自己是個吃閑飯的,不好面對那個弟媳,雖然弟媳是好人。在家里枯坐了十來天,香港淪陷了。這回可是了不得了。沒人能想到香港會與戰(zhàn)爭扯上關(guān)系的,可是就是這么半個多月的功夫,竟然就淪陷了。大英帝國怎么這么輕易的便被日本人打敗了?日軍進了城,所有人都躲進家中,電燈也不敢開,就是畏怯的瑟縮著,只怕日本人要搞大屠殺。金世陵把黃安琪的衣裳和化妝品都裝進紙箱子里,搬進了地下的儲藏室內(nèi)。依照丈夫的建議,黃安琪黃著一張臉,眉毛嘴唇都沒畫,又將頭發(fā)末梢的波浪卷兒剪掉,勉勉強強的扎成一個小髻,再配著身上那件從仆人那里要來的灰布長褂子,瞧著真是一分姿色也沒有了。金世陵第一次發(fā)現(xiàn)太太這樣難看,忽然就有些生氣,把吃奶的元生搡進黃安琪的懷里:“別讓他哭,吵死了!”黃安琪沒了脂粉的掩護,也有些心虛,好脾氣的將孩子送給奶媽抱走,她小心翼翼的問丈夫:“日本人真的會上山來嗎?”金世陵轉(zhuǎn)身望了窗外:“日本兵要是來了,你就混在仆人堆里,無論如何不許出聲。我一個男人,總不會出什么事情,你們女人就不同了——知道我的意思吧?”黃安琪覺得丈夫懂得很多——英俊而博聞,心中就既崇拜又憐愛,恨不能把他塞進元生的搖籃里,悠著哄著,在他的臉蛋上輕輕咬一口。而金世陵并沒有感受到妻子心中的愛意,他的心被擔(dān)憂充滿了,眼前的情景都籠罩了一層黑霧。日本兵并沒有搞大屠殺,不過很分散的,弄出了幾場小屠殺。略微像樣一點的百貨公司全被轉(zhuǎn)為“軍管理”了,各行的商家也都很識時務(wù)的關(guān)門停了業(yè)。最壞的是:香港的存糧被日本人運走了百分之八九十,饑荒的問題逼人而來。而肚子餓乃是一把慢吞吞的野火,一旦燃燒,就能立刻的蔓延開來。好像也就是幾天的功夫,香港人全變成了大肚漢兼饞鬼——這也是人的通病,缺什么愛什么,平時一碗的飯量,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就覺著不夠,非得加餐一碗,仿佛要變成駱駝,提前儲存一些能量一般。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期里,只有金世流非常的淡定。首先他是一個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其次他對于食物并沒有太大的興趣。一過三十便發(fā)福是金家男人的通病,似乎專門要證明美麗這種東西是不能長存的。金世流并不是很愛美,可也不愛丑。為了保持自己那已然不瘦削的身材,他很愿意有個機會來控制自己的飲食。與金世流相對應(yīng),那最不淡定的一位大概就是趙英童了。他臉上的瘀傷已經(jīng)漸漸消了腫,鼻梁骨卻還沒有完全長好。對于香港,他并沒有什么感情,不過是為了追逐金世流才過來的。然而人沒有到手,自己卻先挨了頓暴打;傷還沒有痊愈,日本人又來了。他心里盤算著,想要帶著金世流往外跑,哪怕跑回昆明去呢??墒侨毡救私^不會因為他是民族英雄趙將軍之子,就發(fā)給他一張?zhí)貏e通行證。躺在醫(yī)院里,他發(fā)了愁。發(fā)愁之余,心里還是很想念金世流。金世流這人白白的,軟軟的,冷淡而天真,發(fā)起脾氣來又像個要拼命的弱小動物,很有點意思。他愿意跟金世流過上一輩子,即使金世流再胖上幾圈,那也沒有關(guān)系。只別讓他倚胖賣胖,再把自己給壓死了就好。趙英童想到這里,忽然就躺不住了,立刻就張羅著出院。他是耐心有限,而臉皮的厚度無限。等不得就是等不得,他死也要把金世流弄過來帶走!趙英童的鼻梁上還貼著一塊白紗布,大模大樣的敲開了金世流的房門。金世流見了他就腦袋疼。站在門口,他故意的堵了道路:“你來干什么?”“我要走了。最后來看看你?!?/br>金世流壓抑住了想要鼓掌歡呼的欲望:“看完了嗎?”趙英童很勉強的笑了一下:“請你吃頓飯,可以嗎?就在半島酒店,那兒現(xiàn)在還能弄出宴席來。”“不必?!?/br>“我都要走了,你還不依不饒,未免太狠心了吧?我喜歡你,這不是錯。”金世流不以為然的皺了眉頭,心想我又不是因為你喜歡我才生氣的!趙英童低下頭:“反正我要走了,往后能不能再見都是兩說,現(xiàn)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同你吃頓飯。你不聽我的話,我今天就饒不了你。你說你去不去吧!”金世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你還問我做什么?走吧!吃飯就吃飯,權(quán)當(dāng)是送瘟神了!”公寓內(nèi)的電梯停了,趙英童腿腳不好,緊趕慢趕的跟在金世流后面下樓梯。一出公寓樓門,金世流卻碰上了杜文仲。杜文仲是西裝打扮,肩上卻扛了半袋大米。見金世流出來了,他就笑著招呼:“二爺,真巧啊?!?/br>金世流上下打量著他:“你這是在干什么?怎么自己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