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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喬元禮現(xiàn)在健康得很,正值男人的盛年,還不需要兒子來贍養(yǎng)自己。額頭上突然一痛。喬銘易“哎喲”一聲,喬元禮收回在他額上彈了一下的手指。“你把自己養(yǎng)活爸爸就謝天謝地啦?!眴淘Y微笑。“我說真的。別干那么危險的工作了。”喬銘易泫然欲泣地咬住嘴唇。喬元禮輕嘆,青灰色的煙霧升上逐漸變?yōu)椴厍嗌奶炜铡?/br>“可是即使我金盆洗手,也還是會比你先死,因為你更年輕?!?/br>喬銘易如遭雷殛。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在他的認知里,喬元禮如同某種永恒不朽的東西,是不會因時光流逝而改變的。然而此時此刻,他突然被點醒:喬元禮不是神,也會生老病死,也會VarMhulis,這位年長他十八歲的養(yǎng)父,理論上來說是會先他一步過世的。他被深沉的恐懼緊緊攝住。無法想象喬元禮與世長辭,而已經不再年輕的他孤獨地活在世界上的日子。他們分離了整整五年。喬銘易自己也到了會疑惑“怎么一眨眼一年就過去了”的年紀,回首往事時會驚異于時光的飛速流逝。人生還能有幾個五年?他還能等得起多少個五年?他再也忍不住內心的苦澀,撲進喬元禮懷里。“不許你說這么可怕的話!不許說!不許說!”他緊緊抓住喬元禮的后背,“不準你比我先死!”“那我豈不是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喬元禮開玩笑。“那你就送吧!都說禍害留千年,你這么壞肯定會長命百歲的!不準你丟下我一個人……不準你……你……”胸前傳來一聲啜泣,緊接著,淚水沾濕了喬元禮的衣襟。“別丟下我一個人……”溫暖的手掌落在喬銘易后腦勺上,輕輕揉著他的頭發(fā)。“假設人能活到八十歲吧,我現(xiàn)在才過了一半呢,干嘛搞得跟我快入土了似的?”喬元禮寬慰他。還不夠,還不夠!時間為什么走得這么快?為什么不停下來等一等!喬銘易曾憑借著自己的年輕,指望時間能替他解決一切問題,事到如今才意識到,時間他媽的什么也解決不了。遠處傳來一聲汽車喇叭,一輛越野車打著雙閃開過來。喬元禮拍拍兒子的肩膀:“是酒莊來接我們了,走吧?!?/br>喬銘易連忙用袖口擋住臉,佯裝被燈光刺痛了眼睛,快去拭去臉上的淚痕。酒莊的經營者是一位老人和他的兩個孫女。喬銘易的大學英語六級水平勉強聽懂他們的介紹,原來幾年前酒莊經營陷入困難,這時喬元禮買下了酒莊的股份,注入資金,使酒莊起死回生。聽說遠道而來的股東要帶著年輕的養(yǎng)子來作客,老人非常高興,特意請了城里的廚師過來做飯。他的兩個孫女和喬銘易一般年紀,都是金發(fā)碧眼的法蘭西美女,一個叫凱瑟琳,一個叫阿黛爾。不知是受了祖父的指點,還是她們從異國青年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別樣的魅力,晚餐時一直不住地向他拋媚眼。飯吃到一半,喬銘易甚至感覺到某位美女的玉足曖昧地蹭著他的小腿。喬銘易哪里受過美女們這樣的青睞,當場就羞紅了臉。如果是在不久之前,有妹子這么對他獻殷勤,他肯定樂得忘乎所以,但現(xiàn)在他在喬元禮身邊,這情形就有點尷尬了……他用眼角余光觀察喬元禮的臉色——不出所料,果然難看得很。喬元禮何等的觀察力,餐桌上下的事悉數(shù)了然于胸。喬銘易表面毫無波動,內心卻早就笑作一團。喬元禮啊你也有今天,你和裴子莘那么親密叫我吃醋的時候可曾想到自己會有今天?真是天理循環(huán)報應不爽!他正準備熱情地回應兩位美女,喬元禮突然清了清嗓子,用英語問喬銘易:“法國鄉(xiāng)村的景致也不錯吧?等你和你男朋友結婚之后來這邊度蜜月如何?”喬銘易一怔,他哪有男朋友?喬元禮抽了什么風???緊接著意識到,喬元禮這是在暗示他自己??!還委婉地告訴老人一家他是個基佬而且名草有主,叫兩個女孩子別打他主意了。此言一出,兩個女孩臉色驟然一僵,向祖父投去不滿的視線。果然是老人指點她們對喬銘易示好的吧。畢竟巴結上的年輕富有的少東家,還愁沒有她們的好處嗎?老人卻面不改色,樂呵呵地問了喬銘易的年齡,叫凱瑟琳去酒窖拿一瓶他出生年份的好酒以款待貴客,接著細細介紹起今年葡萄的收成來。喬銘易暗驚,姜還是老的辣,老人這么做既回避了尷尬場面,又婉轉地安撫了客人。酒拿來之后,喬銘易主動為喬元禮斟酒。當暗紅色的酒液注滿酒杯后,他笑嘻嘻地俯下身,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爸你忘啦?我和他早就分手了?!?/br>喬元禮端起酒杯:“你不再給他一次機會嗎?我可是很看好他的?!?/br>“既然爸爸這么為他求情,那我就考慮考慮好了?!?/br>喬元禮手一抖,險些將酒灑出來。由于聲稱是普通養(yǎng)父子關系,所以老人給他們準備了兩個房間。和喬元禮同床共枕好幾天,習慣了他的擁抱與溫存,喬銘易竟生出了幾許孤枕難眠的寂寞來。如果是在自己家,他肯定就抱著枕頭去找喬元禮了。但是在別人家屋檐下,這么放肆不大好吧……興許是酒精帶來的興奮,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黃昏時同喬元禮的那一番對話。喬元禮說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喬銘易卻無端地生出了一種危機感。害怕再度失去喬元禮。能跟他度過多少日子,就盡量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現(xiàn)在想想喬元禮和于信城之間的關系,似乎也沒那么膈應了——雖然討厭裴子莘,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于信城已經不在人世了,現(xiàn)在陪在喬元禮身邊的是他,未來該怎么樣還不是他說了算?假如,他是說“假如”,有一天他也沒了,恐怕喬元禮會比失去于信城的時候更加難過。他想要占據(jù)喬元禮的心靈,將那里變成自己的屬地,讓喬元禮從此心心念念只有他一個人。他怎么會那么沒信心,覺得自己做不到這一點呢?喬元禮是他的,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的,絕不會拱手讓給別人!哪怕是自己親爹也不行!喬銘易跳下床,赤著腳跑到隔壁敲門。剛敲了一下,發(fā)現(xiàn)門沒鎖,索性推門而入。喬元禮不在房間中,浴室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