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樗廊r間太久，自混沌里初醒，所以最開始看著都不太像一個人。也無怪林婉茹后來對他一直是偏于御蠱的心思，他那時的確看著就像是一只破繭而出的昆蟲，身上還沾著不知名的粘液，連走路都是最初走得處于摸索階段的不協(xié)調(diào)，因?yàn)樗撼吨员M了蠱冢里的蠱變腐rou，所以身上粘液混著斑駁的暗色血跡，指縫里還嵌著碎rou，不似人的模樣。

后來林婉茹死了，留下一個孩子讓他照顧。小小的一個嬰兒，眉眼寡淡的像是一團(tuán)面團(tuán)子，被他抱在了懷里也不哭也沒鬧，就這么咬著手指頭看他，目光說不上什么好奇，只是將他望著。他當(dāng)時是近乎手足無措地看著這個小嬰兒的，有些笨拙地調(diào)整著抱孩子的姿勢，因?yàn)樾雰嚎粗浥戳?，好像一不留神力道大了就會捏壞了，他的動作是小心翼翼的，像抱著一個易碎品。

這么多年春花秋月，夏蟬冬雪，他看著這個孩子從自己翻身都翻不了的小嬰兒一點(diǎn)點(diǎn)長大。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發(fā)現(xiàn)對方會翻身的樣子，也記得自己是如何教會了對方從四腳著地爬著到走路，他教會了這個孩子如何拿劍，也記得對方第一次換牙的時候是如何驚嚇得以為自己得了絕癥而掉了眼淚的傻樣子。

也許是他平常時候太嚴(yán)厲的緣故，這個孩子一直與他都不太親近。

其實(shí)關(guān)系不親近也是好事，他這樣想著，因?yàn)槿羰顷P(guān)系太親近的話，他反而不怎么好管教對方了。只是看著小教主有時候隨意拉著旁人的手說話的樣子，心中仍是有那么一點(diǎn)茫然的情緒。有時候他站在廊下，看著小教主練劍，自日升至日落，他沒說什么，便這樣站著，靜靜地看著，像一個影子。有侍從過來問他是否要去叫小教主，他背過手微微停頓了一下，淡淡說道：“別打擾他了，我過去他會不自在。他現(xiàn)在練劍練得很開心，我在這里看一會兒就好?！?/br>
如果要說這一生有哪一個時刻是最難忘的，于他而言，大概有這樣兩幕。一幕是蠱冢之外第一次見著林婉茹，還有一幕便是小教主帶了禮物給他的時候。他怎么都沒有想到，小教主頭一回出門歷練，會給他帶回了一只草編的蚱蜢。那只小蚱蜢被小教主捧著放到他手心里，小教主很是緊張的樣子，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這是我在外面跟人學(xué)來的草編蚱蜢，第一次折，折得不大好……”

他這一生都沒有什么人送給他禮物過，小教主死后顧長老將小教主尸體煉灰，他看著那個自骨灰里重生的小孩子，有那么一瞬眼前的場景同許多年前重疊。多么熟悉的經(jīng)歷，他看著這個孩子學(xué)會翻身，看著這個孩子學(xué)會爬行，又看著這個孩子學(xué)會走路……然后是到了換牙的年紀(jì)。無比相似的人，可是，也只僅僅是相似罷了。人死不可復(fù)生，重生的那個再怎么樣，也不是原來的那一個人。

臨到死時，裘長老竟沒什么留念，唯一放不下，只有手中握著的這個草編的蚱蜢。他死前自請離開，是不想叫自己死時孱弱到可以任人宰割的樣子被人瞧見。山洞里光線昏暗，滴滴答答的水聲，裘長老回憶自己這并不算長也不算太短的一生，原來自己這一生最開心的時候，莫過于小教主送他草編蚱蜢的時候；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自己竟沒有護(hù)全小教主的安危。而這一切的情緒并不是因?yàn)槟鞘橇滞袢愕暮⒆舆@樣的理由，也不是因?yàn)槭裁瓷矸輪栴}，只是因?yàn)樾〗讨魇切〗讨?，只是這樣簡單的原因。

水滴聲聲里，這邊荒險(xiǎn)地里的山洞，裘長老合上了眼睛，故去之時，他放在胸口的手里還握著那只草編的蚱蜢。蠱人身具百毒，也避百蠱，百獸不食，蟲蟻不侵。也許百年之后，連衣衫都作古化灰，到時只剩了一具白骨，而那只經(jīng)過秘藥處理過后的草編蚱蜢卻會是百年不腐。倘若有人來于此地，大抵便會見著這么一具荒骨，皮血骨rou只剩了骨，那只草編蚱蜢興許自手骨里垂落，觸碰見根根分明的肋骨，便這樣落到了曾經(jīng)心臟存在過的地方，落進(jìn)了已經(jīng)空無一物的胸腔里。

可百年之后，又何處可尋那一具荒骨。

【番外完】

第106章白衣人番外·聞香

【陸白衣也只看見那一張柳木的面具，似哭非笑地望著他，無悲，無喜?！?/br>
不管怎么樣，陸白衣都恨定了那個戴面具的人。四月十九日，一個小城的客棧里，遭遇了一夜凌辱。如果他不是同家里人鬧脾氣，也就不會有單身出門的可能性，如果他不是自負(fù)武功高強(qiáng)，也不會中了那等下三濫的手段。但這些話都說得為時已晚，所有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不能說出口的遭遇，一身恥辱殘留的痕跡。而最可恨的是他連對方模樣都沒有瞧見，整個過程里他都被人蒙住了眼睛，唯聽見對方興奮到不得了卻生生壓抑下來的喘息聲，還有一句模糊到咬字都不甚清晰的，你身體真棒。

哪怕陸白衣他中途蹭掉了一角蒙在眼睛上的布，也依舊沒能看清對方的臉。封閉的室內(nèi)，四合的窗門，不知名的香氣蒸騰著氤氳開來，悠悠長長地纏繞不去，像繞指青絲一樣，在這一股極微妙的氤氳香氣里，陸白衣只看到汗珠從對方胸膛上滾落下來，然后對方輕笑一聲，將已經(jīng)有些扯落的黑布重新系好了，又咬了咬他的鼻子。第二天醒來，房里再無旁人，便只剩了他和一床狼藉，陸白衣恨得直接將一整張床拍成了碎渣。

不管怎樣都想殺了對方，這是陸白衣當(dāng)時心里唯一的想法?？墒沁B對方的臉都沒有瞧見又怎么尋得著那人？連對方的身高或是一些特別的特征他都不曉得，記得的也就是荒唐一夜里那一股微妙的氤氳香氣。但是僅憑著這一股香氣的記憶是無法找到人的，只要隔開了些許時日，時間總是會模糊了記憶里的味道，可是陸白衣恨極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一顆心像是落進(jìn)了油鍋里的煎熬之下，沒想到的是自己當(dāng)天下午便在醫(yī)藥館門口遇見了那個采花賊。

大抵是因?yàn)閷Ψ經(jīng)]想到他這么快就能下床，所以撤離得也是慢了一點(diǎn)，可是那一股獨(dú)特對的氤氳香氣，雖已是極淡了的樣子，卻還是叫他在錯身而過的那一剎那辨別了出來，所以陸白衣在兩人完全背離的那一瞬直接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那時天上的云霞像是殘血一般，他回頭瞧清楚那人模樣的時候怔了好一會兒，隨即釋然了對方平日里做下那等齷齪之事，自是不會以真面目示人。可是明知如此，對著那一張臉的時候，陸白衣還是有些說不出話來。

直至對方將手從他手中掙開，一臉想忍住結(jié)果還是沒忍住對的不耐：“這位公子你做什么？”

這一句話終于是驚醒了陸白衣那片刻愣怔，他看著對方一臉莫名其妙看著自己的表情，心里頭一股邪火冒上來，這人昨夜對他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