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驕Y啐道：“我認都不認識他，給他說什么情？我就是瞧著你這老頭橫沖直撞，蠻橫胡來的樣子不順眼?！钡で鹑恢Z啞然，伸手拉扯著自己的胡子，臉上忽睛忽陰，沉吟不語。

大凡生氣之人，一待平心靜氣，更容易想通關(guān)節(jié)。丹丘然諾亦是如此，回思諸事半晌，終于嘿嘿笑道：“我這脾氣就是這般急，確也誤事，自己也知道不好，但是幾十年了，要改也改不了了哇——”說著，一拍大腿，道：“好，我聽你小子的。既然我做事闖禍，那讓阿槎拿主意便是了。我只管跟你談?wù)劸?，說說武功，那可比管教里的事兒，要有趣兒的多了?！?/br>
步回辰在窗外聽見伯父服軟，心中大喜過望，忍不住就要從窗欞縫隙間偷瞄那七竅玲瓏的精靈鬼。卻又知自己此時絕不能進去，否則伯父準要誤會自己與沈淵串通做戲，但偏又不愿就此離去。他耳力極敏，聽得謝文朔與幾名侍候沈淵的侍從自廊間過來，閃身便轉(zhuǎn)入廊下的白楊樹下。瞧一眼樹干，干脆在房中傳出的笑語聲中，縱身躍上樹去，靜心聽聞房中人輕言笑語，與自己孩童脾性的伯父論酒談天。聽著房中伯父一時大笑，一時驚嘆，步天教主盤膝倚坐在樹杈之間，眺望天邊夕陽，忘卻諸般煩憂，記取心間柔情，唇邊帶著一抹忍俊不禁的愛憐笑意。

直至月上中天，親兵來請用晚膳，丹丘然諾才意猶未盡地告辭出門。沈淵送至廊下，丹丘然諾笑道：“咱們哥兒倆，就甭鬧這些虛禮了吧。”又道：“阿槎平日里神出鬼沒的，煩人得緊，怎地今天連個人影兒也見不著？”沈淵眼望天空，笑道：“說不定上房時崴了腳，也未可知？”丹丘然諾放聲大笑，道：“阿槎要是上房都能崴了腳，我跟你一塊兒去笑他個死?！闭f著與沈淵舉手作別，大袖飄飄，出院而去。

沈淵獨自一個站在廊下，見丹丘然諾背影消失在院中花樹之中，也自轉(zhuǎn)身。正要扶欄上階，便聽得頭頂枝葉沙沙，身側(cè)微風(fēng)勁吹，一只手臂攔了過來，扶住他的半邊臂膀。那人在他身邊咬牙切齒地微笑道：“你在伯父面前，可把我的便宜占了個夠??！”

第77章閑話家常

沈淵看著飄落在足下的幾片枯葉，深深吸一口他身上冰涼清新的木葉氣息，笑道：“噢，原來你沒上房？”步回辰笑道：“上房哪聽得清爽？丹丘伯父武功高明，在教中位重望尊，敢糊弄他的可沒幾個人，這出好戲不可不聽。”沈淵翻他一眼，道：“頭一個糊弄他的人，不就是他的好侄兒么？”步回辰微笑道：“豈敢，拋磚引玉罷了，不值輕瀾公子一哂?！毙⌒姆鲋想A，低聲道：“多謝你為阿熾揭過了伯父怪罪。否則……”他輕輕嘆了口氣，道：“便是我饒恕了阿熾，他在教中也存身不得。”沈淵偏頭瞧他，輕笑道：“你要念舊，便不免自家為難？”步回辰一笑，道：“有什么可為難的？”探手便握住了袍袖間的修長五指，扣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語中“只要有你在我身邊”之意，已不必宣之于口。

沈淵不意兩人隨意談天，亦能生出曖昧之情。有些尷尬，想要奪手回來，卻見正廳內(nèi)親兵進進出出，正忙碌侍候晚飯，萬不敢在這許多人面前著了痕跡。微窘復(fù)羞，一抹輕紅悄悄撩入腮間。步回辰本已會意他羞惱，要岔開話頭的，觸目卻瞧見這般美玉生暈，霞映寒江之色，不由得微微一怔，胸腔之中，心臟撲通一跳。

兩人都是耳聰目明之人，俱各聽見了這心脈激蕩之聲。沈淵驚得目光一震，正要掙手；步回辰也已經(jīng)醒過神來，在袖中輕柔扣緊他的手指，微笑道：“好容易臉色好了些，那些補藥還是有些效用的。你別總鬧脾氣不肯喝，又不是小孩兒?！痹瓉砩驕Y在流沙海中不肯吸血，步回辰便給他服了幾粒滋補養(yǎng)氣的教中靈藥，倒頗有效驗，臉上竟仿佛添了血色。因此回了馬衢城之后，步回辰便命人日日人參鹿茸的燉湯熬藥，哄著他服用。

沈淵見他不著痕跡地轉(zhuǎn)了話頭，一面硬拉著自己往正廳中走去，仿佛真成了父兄在捉不聽話的淘氣孩子去吃藥一般。又瞧周遭服侍的親兵臉色，竟一個個都有些心有戚戚的模樣，居然極把步回辰編排自己的話當作一回事，早把方才的尷尬丟開，氣道：“呸，究竟誰是小孩兒？你那伯父剛剛非要與我稱兄道弟，算起來我還吃了虧呢。”步回辰拉他在桌邊坐下，笑道：“去，就你這一點兒年紀，還敢充長輩？”忽地想起一事，低聲笑問道：“說實在的，你現(xiàn)下究竟幾歲了？”

沈淵裝模作樣想了一想，答道：“兩百……”步回辰早料到了他會這般作答，手指已懸在他額頭上方，曲指作勢要敲，威脅道：“睡在冰里的時日不準算?！鄙驕Y偏頭躲閃，哼道：“你說不算便不算？你是皇帝老子么？”目光閃動，又道：“便是你作了皇帝，也管不了人家的生辰時日啊。”步回辰笑道：“我不管別人，只管你，好不好？”沈淵瞟他一眼，別開頭去，低聲道：“還是管別人吧?！?/br>
步回辰頓時省悟過來：他的話句句有深意，前一句為自己善頌善禱，后一語卻是暗含身世之傷?？此谎?，緩緩道：“又胡思亂想了。我作不作皇帝，都要護著你?！鄙驕Y呸了兩聲，道：“這個時候說這些，也不怕忌諱?！辈交爻轿⑿Φ溃骸澳愀嬖V我你的年紀，那可不用忌諱吧？”沈淵抿了抿嘴唇，應(yīng)道：“我也不知道。”

步回辰奇道：“怎么會‘不知道’？”沈淵道：“我死的時候……”步回辰忙揮手讓房中侍候諸人退下，嗔著他道：“好好兒的，你倒不怕忌諱了？”沈淵咦道：“你這才叫掩耳盜鈴呢。”步回辰遞過羹箸，無奈道：“咱們先別爭這個。你且說：你被封在冰里的時候幾歲？”沈淵擺弄調(diào)羹，看他為自己忙碌布菜端湯，輕聲道：“還有十七天便滿二十一歲?！?/br>
步回辰看著他，直覺他能記的這么清爽，鄭驤定然與他約定過戰(zhàn)后過生，拜壽等諸般熱鬧快活事。不愿深究，便問道：“那醒來之后呢？”沈淵攪動著他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碗熱氣騰騰的人參小米粥，淡淡應(yīng)道：“那時我連時日都是糊涂的，怎么會想到生辰上去？”步回辰鍥而不舍地追問道：“難道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沈淵無可奈何，只得道：“知道啊，還有大半年呢?！?/br>
步回辰笑道：“那便算你二十一歲生辰還未到便了。你可比我小得多了。諾，叫聲大哥來聽聽?！鄙驕Y回他一個白眼，正要嘲他。步回辰知道只要他一開口，自己絕對討不了好去。見他口唇微動，手臂立伸，自桌帷下探了過去，食中二指一捏他的右臂手肘，將他磨磨蹭蹭不肯往嘴里送的一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