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覺得他怎么還比不上一個朝廷罪犯，就不對父親低頭。

父子兩人僵著，洪虎去對洪豹說了當初自己怎么典當了秦惟的玉器，才得了第一桶金。秦惟給洪家出過許多賺錢的主意，但是因為身體不好，從來不碰錢。秦惟還把他母親的首飾都給了崔氏，讓她給兒子們當聘禮。所以父親那時那么罵，也是有緣由的。

洪豹這才知道自己媳婦舍不得戴在頭上的那些釵子都是秦惟給的，他覺得自己沒了臉，更不想去見父親。思前想后，決定帶些銀子，去京城找小石頭，闖蕩出自己的事業(yè)。他妻子有孕，不能行動，洪豹就說服她先留下來，等日后他去京城站穩(wěn)了腳跟，而她也生出了孩子，他就再來接她。

洪豹的媳婦不樂意，哭哭啼啼地來找崔氏，想讓崔氏攔著洪豹。崔氏也哭，去問洪老大，洪老大更生氣了，堅決不松口，一定要洪豹自己來見他，他才不會挽留這個沒見識沒心胸的兒子！

洪豹離開時，洪虎和洪鷹將他送到了城外。

洪虎早給了洪豹足夠的銀子，此時只能說：“如果不行，就趕快回來。爹你還不知道嗎？服個軟，這事就過去了?！?/br>
洪豹能記恨秦惟這么多年，自然不是能輕易緩和的人，只說道：“哥，這事我覺得爹也有錯，他那么跟朝廷對著干，萬一有人追究起來，咱們家窩藏罪犯，還能有個好嗎？”

洪虎不快地說：“爹是講義氣的，阿惟對我家有恩……”

洪豹說：“沒有爹他早死了，我家對他還有恩呢！”

洪虎剛要急，洪鷹打斷說：“算了！就要走了，別吵了，不知道哪天才能見呢。”他遞給洪豹一個包裹，說道：“你去見了小石頭……衛(wèi)什么，把這給他，這是這些年他用的玉筆洗和筆筒，他特寶貝，我過去要，他都沒給我。你帶去，省得他覺得我貪摸了他的東西。還有，那天曹郎中那么罵他，他心中一定不舒服。你告訴他，他最后撂了那么句話，就還算有人性，我……我不討厭他?！?/br>
洪豹接過來，說道：“你真不去京城找他？你是他這么多年的發(fā)小。你沒有親眼見到衛(wèi)家起復(fù)的熱鬧——小石頭這么年少就成了一個伯爵，衛(wèi)家有寬大的府院，每年還有收入，皇帝賜下了許多東西……”

洪鷹搖頭：“我在這里當夫子挺高興的，何必去京城那個地方？你去要干嘛？”

洪豹說：“我原來在京城時就已經(jīng)是他的護院頭領(lǐng)了，這次去該還干那些事吧?！彼J為衛(wèi)家和許家已經(jīng)是死仇，自己那時沒有與父兄站在一邊，就算維護了衛(wèi)家，衛(wèi)伯爺該知道自己的立場，進而對自己看重。他相信衛(wèi)家日后會繁榮起來，他在京城聽人說，宰相門房三等官，過些年，他怎么也該被衛(wèi)伯爺提攜，當個小小的武官，那時再衣錦還鄉(xiāng)，就能在父母兄弟面前抬起頭來。

洪虎和洪鷹站在路邊看著洪豹騎馬遠了，洪鷹問道：“大哥，你說二哥會成事嗎？”

洪虎哼聲：“夠嗆！”

洪鷹問：“為什么”

洪虎與洪鷹一起往回走：“爹從小就對我說，做事先做人，做人有缺，事情就是成了，也得敗了。會做人，事情不成，日后也有轉(zhuǎn)機?！?/br>
洪鷹驚訝：“爹說過這話？！”

洪虎鄙視：“你天天稀里糊涂的，什么時候聽見過話？”

洪鷹不服：“我是夫子！教書的！”

洪虎狠狠一拍洪鷹的后背：“教什么教？教出一群糊涂蛋來！”

洪鷹大聲咳嗽：“我去告訴娘！你打我！”

洪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黯然，嘆了口氣。

羅校尉回京就不像來時那么趕路了，日行夜宿，還盡量在城中落腳，回程就長了些日子。

衛(wèi)啟還是一路沉默，比來時話更少。羅校尉也懶得和他講什么——還伯爺呢！有事不頂用，現(xiàn)在擺什么架子！

其實衛(wèi)啟不是擺架子，他只是魂游天外。他回京城后知道了叔叔是許家的人后，就竭力不再去想叔叔，可自從那夜他想起了那個藍衣少年是怎么從天而降到了他的身邊，他對叔叔的回憶就不曾間斷過。就是有些事情發(fā)生時他太小，白天想不起來了，夜里一閉眼，在半醒中也會夢見。

與這些記憶相伴的是無盡的痛苦，千刀萬剮，讓他生不如死?？杉词谷绱?，他也無法不去想。那些回憶是發(fā)著光和熱的火球，他如被吸引的飛蛾，沖破一切理智的阻撓，一次次地飛撲過去，沉浸在其中，哪怕被活活燒死，也不愿脫離。即使現(xiàn)實中叔叔已經(jīng)去了，可是在他的感覺中，他無時無刻不在那些回憶里依偎著叔叔，還和叔叔在一起……

他們回到京城，已經(jīng)是八月底了。秋風(fēng)乍起，落葉盤旋飛飄。

傍晚時，一行人進了京城城門，羅校尉向衛(wèi)啟告別，領(lǐng)著兵士去復(fù)命。天色已暗，衛(wèi)啟卻沒有回府，馬上讓車駕前往岳夫子的住宅。

“什么？！你要進宮面圣？！你要對皇上說什么？”聽衛(wèi)啟說了要求，岳夫子驚訝地問。

衛(wèi)啟垂著眼睛：“我要向皇上請求，免許家五歲以下幼兒死刑?！彼胱鍪迨瀹斈曜鲞^的事——救下仇人的孩子。

衛(wèi)啟不知道秦惟已歷經(jīng)幾世，在一個少年身體里有一個成年的靈魂。當年秦惟沒覺得許家與自己有太大關(guān)系，也沒把衛(wèi)家看成仇人，他只是不想殺一個無辜的孩子，還要乘機逃出許家。他根本沒有經(jīng)歷過衛(wèi)啟的思想斗爭，做出決定也沒那么難。

可秦惟一死，在衛(wèi)啟的心中，叔叔就變成了個完美無缺的人。他把秦惟的思想境界想得比天高、悲憫比海深，將叔叔凌駕在了所有世人之上：叔叔是最好的人，他做過的一切，都是最正確的！

衛(wèi)啟過去與秦惟在一起時，因怕叔叔生氣，從來沒有違拗過秦惟的意思，可是經(jīng)此巨變，他遲到的叛逆突然爆發(fā)了。他也不是對許家的孩子有什么感覺，他只是要走叔叔行過的道路，找到與叔叔同步的歸屬感。在衛(wèi)家血仇的背景下，他的企圖注定困難重重?？勺鳛橐粋€十四歲的青少年，衛(wèi)啟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要一意孤行。

果然，岳夫子搖頭：“絕對不可！許家與衛(wèi)家不同，許家已經(jīng)把持朝政幾十年，根基深廣，留下許家后人，難免有人想著日后許家會報仇，可能卷土重來。那些許家的人，此時就不會死心，而會潛伏等待。而那些與許家作對的人，就會害怕日后的報復(fù)，此時不會盡心輔佐皇上?；噬虾螄L不是明白這一點？當初對衛(wèi)家，皇上無法保全，才說要赦免幼兒?？扇缃駥υS家，皇上無此旨意，就是要斬草除根！你明白嗎？！”

開玩笑！當初皇上下旨留衛(wèi)家五歲以下幼兒，就是給許家留下隱患，備下足夠的仇人?，F(xiàn)在皇帝羽翼豐滿了，要除掉許家，怎么能不斬盡殺絕？